客房内有张又大又软的床,带着失望的心情,阿图合衣往上面一倒,从棕榈绳所编织的绷子上传来一股反弹力,将他的身体连续地震荡了几下。
绷子是宋人的制床工艺,原理是在一张长方形的木框上用棕榈绳或者麻绳拉成斜纹或直纹的格子,做成有弹性的床垫,再铺上褥子,人就躺于其上。在这种工艺被发明以前,人要么是睡硬床板、竹床、土炕,要么就是睡用稻草、绒毛、棉花等等所填充的垫子,前者太硬,后者弹力有限并且爱长虫子。
在曼萨尼约这种热带地区,垫子是不可用的,因为随时可能于梦中被捂成一身汗,而且虫子也会在这种气候里加倍地繁殖。从大宋偷师到了绷子这种玩意,解决了西洋人多少个世纪以来的睡觉问题,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种福音。
“啪”的一声,窗棂被块小石子击得一响。
阿图豹子般地从床上跃起,推开窗子的同时用手指弹飞了激射而来的第二块石子,人随即从窗口跳了出来。
黑夜里,院中一棵松树上的枝干上站着一个人,浑身裹在一件黑罩袍里,脸上还套了个黑面具。
一股力量凝集成了一个无形的重锤,飞速地向他右肩袭来。
阿图冷哼一声,暗贬一句:“米粒之珠”,体内的“能”舒放,一个反击将这个力锤击得粉碎。
黑衣人出手无功,双腿在树干上一点,凭着这一弹之力,黑鸟一般地落到二丈开外的另一根松枝上,再借力于这根松枝的弹力,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到了地面,随即掠往通向树林的道路。
想溜?阿图身形一动,向着那名黑衣人追去。
黑衣人见他追来,脚下急转,离开道路开始在林间穿插,踩着落叶和枯枝不断地嘎吱作响。他发现阿图的速度比自己快得多,要是在道路上比赛跑,可能没几下就被他追到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阿图还是很快就追到了他的身后。黑衣人眼见逃不掉了,忽然转头说:“不要追得这么紧。”
不追紧点也叫‘追’?此人的身材特点和会“能”的事实,早就证明了他就是巴哈马侯爵。阿图本来想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但终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笑道:“要不,您就别跑了,咱们走走聊聊。”
黑衣人嘿嘿一笑,“不跑也不好,走路太慢了。”
“您倒底在搞什么鬼?”
“别说话,带您去个地方。”
阿图按下了心中的疑问,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再跑一小段,便望见了树林的前方出现了庄园的围墙。等到快要接近围墙之时,黑衣人放开脚步一阵冲刺,然后脚在墙面一蹬,身体借这一踏之力跃起,再用手在墙头一搭,整个人就像只大鸟般跃过了一丈多高院墙。
阿图跟着他翻越了院墙,继续向前跑,这样再跑了十来分钟后就来到了一个山坳。沿着山坳往里跑,逐渐上行到一片稍高的空地,空地中分布着一些巨大的石块,四周是浓密的树林。
来到此处,黑衣人停下了脚步,转身傲然而立,黑色的斗篷将他的巨大身躯半隐在暗夜里。
山坳四周一片静悄悄地,连风吹林梢的声音都没有。这么个深夜,被他引到这么个地方,稍微有点警觉的人都会产生一种不妥感。但阿图觉得无所谓,巴哈马侯爵的本事有限,就算是不怀好意,甚至还有埋伏也都不惧,可要是换成了法比奥教士和宁芙联手,那就够自己喝一壶了。
幸好不是那两个扎手的。阿图好整似睱地仰望星空,笑眯眯地说:“阁下,今晚的星星和月亮都不错,您不看看神在第四日所造出来的光体。”
侯爵一愣,抬头看了看天空后,用着宋语大笑道:“异教徒,您在顾左右而言它。”
“您怎么知道我是异教徒?”
“这还用问,您的话语中从未带过一丝对神的敬畏。”
“您这回可错了。伊图?渥吉并没有什么信仰,所以您不可称我是异教徒?”
“您也不信神佛?”
阿图摇摇头:“实话告诉您,我什么都不信。您说吧,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您想勾引我女儿,我这当爹的得好好瞧瞧您这个想撬人墙角的究竟有着什么本事?”侯爵气定神闲地说。跑了这么久,这么远,他竟然并不怎么喘气。
阿图笑了起来:“您瞧出什么来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最早跟我说想娶莎贝尔的可不是那个傻瓜,而是个。。。反正也是个贵族,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了他吗?”
侯爵脱下了头上的面罩,露出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身上除一身黑袍之外,腰间还佩了把剑。
“为什么?”
“他浑身有股猪的气味。”
侯爵发出了嚣张的大笑声,震得整个山坳嗡嗡地回想。阿图想到那个气味之说,不禁伸出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您身上没有猪的气味,但是。。。”
“但是什么?”
“但您血管里流着贪婪的血,先生。”侯爵语气一变,严厉中带着森冷:“而且还将是个野心家。”
“阁下,您话里有语病。什么叫‘将是个野心家’?”
“非常的本领注定导致非常的野心。小子,记住我这句话。”
阿图反唇相讥说:“阁下也很有本领,您倒底有何野心?”
侯爵再次大笑:“没错,我的确是越来越喜欢您了。”
那些分散在四周的石块又高又大,每块后面都足以藏人。“能”告诉阿图,某块岩石后还潜伏着一个带有“能”的人,而且此人体内所蕴含的“能”要比侯爵强得多。不过再怎么说,仍然远远不能和法比奥教士相提并论,阿图傲然道:“阁下还有个帮手,何不喊他一起出来?”
话音刚落,那个藏身于岩石后的人就跳上了用来躲藏的大石,并缓缓地拔出了自己的剑,与侯爵形成了一个对他夹击的态势。
“我打不过他。”侯爵对着那名剑手大声喊道。
“再试一次,我们联手。”那名剑客说。他的身材瘦高而不魁梧,站在那里有一种大剑师的风范,全身无懈可击。
“好!”侯爵收敛了笑容,面色陡然间就变得冷峻起来,也缓缓地拔出了他的剑。
“呛”地一声,剑出鞘。一剑在手,侯爵便似乎幻化成了一尊杀神,罩袍的后氅被他的杀气激荡着,“呼”地一下就飘扬在空里。
“小子,接招!”随着他一声大喝,手中剑芒大作。这股金色的剑芒霎那间暴涨,似乎在空气里凝结成一个成形的剑印。侯爵手腕一抖,这个金色的剑印就闪电般地向他飞斩过来。
同时,身后的那面剑客,也刺出一记青色的剑印,直袭向他的背部。
两道剑印一前一后,以肉眼几乎无法观测的速度同时袭来,形成必杀。
能师之剑!
在见过法比奥的能师之杖后,阿图再次看到两把被能师注入了“能”的剑,恐怕多半也是瓦伦汀?拉斐尔、帕尔玛公爵一世流传下来的物品。
随着两道蓝色的剑印发出,只听得“啪、啪。”两声闷响,所有的剑印通通消失,阿图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把剑。
侯爵心头巨震,横剑当胸,口中问:“小子,您也有拉菲尔之剑?”
既然这么问,那么他手中的剑可能就是称作“拉菲尔之剑”。
“不是。”
阿图手腕一抖,手中的长剑就顿时缩成一把短剑,随即被他插入到腰间的短鞘内。这把短剑就是他从太空里带来的光剑,但那道蓝色的剑印并非是开启了光剑的剑芒,而是他用“能”凝结而成的。这次的美洲之行,使得他在“能”的修炼上突飞猛进,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它来做一些特定的事情了。
这把可长可短的剑显然是把两人看呆了,好半天都不见他们有所动静。
侯爵踏上几步,走到只离他数尺左右的距离,用着狂热的语气问:“真是好东西!能不能给我看看?”
刚才他和那名同伙似乎是想要自己的命,可转眼就象个老朋友一样走过来要看剑,也不怕给当胸捅上一下,侯爵思维上的跳跃性与可变性是太大了。阿图点头道:“可以。”
侯爵毫不防备地将手中的剑递给了他,并指了指他腰间的匕首。阿图接过了他的剑,然后取下自己的匕首,连同鞘一起递给他。
既然双方互换武器观看,那就不会再有敌意了。
阿图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心中已经了然。这是一把由记忆型合金所制成的剑,能变幻成各种形式的武器或工具,只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懂得如何操控,只得任其一直保持着剑的模样。
剑里蕴含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手上散发着一种不安份,他试着想与其沟通,就象和法比奥的手杖一样,但这次没能成功,剑本身阻止了他。看来,这把剑是认主的,或许它就认侯爵这么个主人吧。
侯爵拿着阿图的剑看来看去,还用手在剑脊上拔了拔,结果当然是无法把它从一把短剑拔成长剑,又回复了那种大大咧咧的口气说:“小子,剑可真不错,可它怎么会时大时小地变化?”
“这可是我的秘密,请恕在下无法回答。”阿图说。
侯爵耸了耸肩,将匕首还给了他,笑道:“渥吉先生全身都是秘密。”
阿图不答,转手将剑还给了侯爵,而另外一名剑客却在他们互换看剑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离开了。
侯爵插剑入鞘,将手往他肩头一搭,象名老朋友般地说:“走。去喝一杯,怎么样?”
前倨后恭的态度使得阿图啼笑皆非,只得点头说:“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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