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夷男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到了王庭附近,在距离王庭十里远的地方住扎下来。
夷男一边派人去王庭劝降,一边命令全军备战,等待着那最终必将到来的,他认为的,草原上的最后一战。
留在王庭里的王公贵族和老弱妇孺们,得到夷男五万大军即将攻击王庭的消息以后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大穹庐里阿史那摩元简直气疯了,一边咒骂夷男,一边命令自己的侍卫队长集合卫队,想要出去和夷男拼命。
义成公主出言制止了他,又道:“想不到夷男这只野兽,竟有如此胆量,比他父亲强多了。”
“尊贵的可贺敦,夷男那贼既诡计多端,又行动迅速,王庭现在只有一万骑,敌军五倍于我,何去何从可贺敦赶快下主意吧!”一名五十多岁的突厥贵族说。
“慌什么?夷男虽然有五万骑,但他们千里来袭,早已疲惫不堪。王庭兵力虽少,却是大突厥最精锐的金狼骑,阿史那摩元,你马上派出飞骑,召集周围的部落来保卫王庭。再令,王庭里不论男女老幼,凡是能拉弓骑马的,全部备战。”义成公主道。
“是”帐内的人齐声应道。
“阿史那摩元,你马上集合全部金狼骑,冲击薛延陀部的马队,另外拿夷男的使者开刀祭旗。”义成公主又说。
太阳到达一日中最鼎盛之时,高空阳气顶足,一片晶莹灿烂。而端立在白色千里驹上的夷男,面目亦焕发着一种神采,他身着金甲,生牛皮头盔也为黄金宝石装饰,肩披一袭以雪狐皮缝制的雪白战袍。
“头人,已经整整一上午了,王庭还没有动静,我看可贺敦不会投降的,我们还是下令出击吧!”屠耆堂道。
夷男点了点头道:“出击吧!”
屠耆堂一摆手,几名传令兵立刻打马跑了开来。
不一会,三万大军铺展开来,浩浩荡荡地向着王庭杀去。千万匹战骑有如海洋里的波浪一样此起彼伏,数百面绣有苍狼图案的旗帜威严地刺向空中,与凛冽的北风搏击着,发出呜呜的响声。
与此同时王庭里的一万金狼骑也已经集合完毕,在阿史那摩元的带领下,也杀出了王庭。
双方的军队很快就撞到了一起,阿史那摩元轮起他那口百十斤重的弯月刀:“薛延陀部的狼崽子们,看刀吧!”
金狼骑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以寡击众,不但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愈战愈勇。很快就将薛延陀部的马队撕开了一道口子。
阿史那摩元挥舞着弯月刀大叫道:“阿史那部的勇士们,直取薛延陀部的后军,跟我去杀了夷男那恶魔。”
“噢嗨!嗨!”
“噢嗨!嗨!”
金狼骑们挥舞着手里的弯刀长矛,呼啸着,呐喊着,跟着纵马飞驰的阿史那摩元,自扑薛延陀部的后军。
看着飞驰而至的金狼骑,夷男笑着对身边的将领们说:“金狼骑果然是天下精锐,通知各队,避开他们,直扑王庭。只要拿下王庭,我们就胜了,我来引开阿史那摩元。”
说完他举起手里的鹰爪长戟向着阿史那摩元冲去。
阿史那摩元远远就大吼道:“夷男,滚下马来就擒吧!”
夷男的嘴唇畔飘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用沉钟一般的声音道:“阿史那摩元,不要做野兽的嚎叫了,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讲。这许多年来,已经有多少八尺之躯的武士倒在这茫茫的草原上,夜风吹过时,天父的殿堂上挤满了屈死的冤魂,还有随着这北风飘来的突厥母亲的哀泣声!难道你不觉得风格外沉重?空气中饱含着多么浓重的血腥吗?”
阿史那摩元激愤地扬起眉毛,高声道:“弱肉强食,自古以来就是草原上不变的法则,你率人来攻打王庭难道不是为了这草原霸主的地位吗?”
说话间两军已经纠缠在一起,阿史那摩元大叫道:“看刀吧,恶魔!”
夷男拨马迎上,举起他的鹰爪长戟,二人激烈地厮杀起来,四周的惨叫声,落马声,“扑哧,扑哧”的刀枪入肉声,不断地传来。
夷男用手里的鹰爪长戟拨开阿史那摩元的弯月刀,立刻拨马向东北反向跑去。
他由鹿皮靴中拔出马鞭,用力抽打着胯下千里马,让它像疾风那样飞驰。草原急速向后退闪。
阿史那摩元果然中计,举着弯刀,催动着自己的战马紧追不舍。
很快他们两人就带着各自的卫队脱离了主战场。
失去了统一指挥的金狼骑虽然是各自为战,但仍然不落下风,好在薛延陀部人多势众。双方一时间也分不出胜负来。
夷男跑了一断距离以后,突然又拔马杀了回来。
阿史那摩元狞笑着拍马迎了上去,左右砍杀着,而他的对手的长戟有如巨鹰的两只黑爪,凌空扑下,他完全昏乱了,想不到夷男的戟法竟然如此精湛。渐渐地,他弄不清面前扑飞的究竟是长戟还是黑鹰,有时,他感到一股巨翅掀起的劲风直掠他的面颊,把他的身子向后卷起,连同身下的战马也被卷得一个趔趄。
他的刀法乱了,他已看不见他的敌手,眼前只有这只紧追不舍的黑鹰,他的大刀也失落了,他完了,他的末日已经到来。
他猛地一抬头,看见高空那轮正在西行的太阳,阳气不那么顶足了,太阳在滑向西空,滑向它今日的死亡之地。阿史那摩元抖缰打马朝太阳追去。
阿史那摩元用力地抽打着战马,双脚站立在马背上,口中长长地嘶叫着
战马终于在自己脚力的极限处滚倒了,阿史那摩元飞上半空,再重重跌落。
大草原一片亘古的寂静,一只苍狼剪影般凝立在地平线上,天空蒙上一层落日桔红的光霭。阿史那摩元躺在干草上,他已站立不起来,颈子一阵刀戳般地疼,他知道脊骨折断了,支撑他站立的脊骨呵!他即将死去,但那日头也将死掉!他刚好面朝西方,看得见西空的那枚日头,它正衰弱地滑落着,阿史那摩元狠狠地盯着落日,他要等着,他想等着太阳被黑暗的大地吞,他想和太阳一起死去
可是日头忽地向上一挺,好像一条朝浪尖上窜跃的红鲤鱼,又似一匹奋力穿越箭雨的火红战骑,它忽然红光飘荡,红艳照人,放射着热腾腾的生命力,竟如初生的旭日一样。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阿史那摩元弄不明白了,他觉得他已不能等下去了,他的颈子已经不再疼痛,肢体在变得麻木,气力在一点点地流出躯体。
阿史那摩元像夷男预想的一样死去了。
攻打王庭的战斗却并不顺利,他们遇到了顽强的抵抗,义成公主为了争取时间撤退妇孺老幼,动员了包括王子贵族在内所有的男丁,甚至还有一些能够拉弓射箭的婢女和平常只是负责劳动的奴隶。这样的抵抗使薛延陀部的士兵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然而,这样的抗击力量越来越弱,在节节胜利的敌军面前,只是一种拼死的挣扎。
已有三个月身孕的义成公主亲自提枪上马,放弃王庭里的一切金银细软,在五百名金狼骑和两千名私兵的保护下,带着王公贵族们的家眷向南退却。
对于夷男的反叛,义成公主的内心有一种愧疚、恼怒的感情。
作为突厥的可贺敦,作为大汗的妻子,面对眼前的战争,她觉得自己负有很大的责任。这场战争,王庭是败定了。这固然是因为祸起后方,敌人又太强大,数量也大大超过了留守王庭军队,加上这夷男太过狡猾。
从这些方面看,王庭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如果自己能加强一下警惕,能早做准备,也不至于被夷男突袭,以致一战即失去了战场的主动权。如果自己能够多派斥候,至少可以早一点发现薛延陀部的骑兵,也就不会败得这么惨,以致主力部队损失殆尽,王公贵族死伤惨重。
不过义成公主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尽量减少损失,尽量让更多的女人、孩子逃离险境。
负责断后的是义成公主唯一的女儿,颉利可汗的侄女,阿史那兰霞。
阿史那兰霞十六岁,草原上的贵族少女从小就挽弓骑射,她也是一个好骑手。她不仅美丽、善良,还十分干练、有主意。
阿史那兰霞带着十几名心腹侍卫和义成公主给她的五百私兵,不断地击退着拥上来的薛延陀部的士兵。
义成公主的私兵是她为了光复大隋而招募的,经过数年的苦练和恩养,他们几乎都愿意为义成公主而死。尤其是跟随阿史那兰霞断后的这五百人,更是义成公主千挑万选来的。
这些人个个力大无穷,手持大铁锤,在薛延陀部的追兵里往来冲突,简直是遇神杀神,遇佛灭佛,勇不可挡。薛延陀部的士兵避之不及,纷纷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