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悔又将迷宫图仔细看了,食指从入口沿宫道移到出口,叹道:“好一座别出心裁的迷宫若是某人从入口处进宫,每遇三岔路口即靠右而进,他须穿过整个一座迷宫方能到达出口。反之,他若从出口而入,每遇三岔路口即靠左而行,欲达入口处,亦须穿越整座迷宫。但是他永远也找不到宫中这座亭阁。”
李承明也仔细看了看道:“我是没看出来。不过这个地方要是清理出来的话比是一处游览胜地。”
“你们还是想想我们怎么出去吧!就算我们知道了这个迷宫的秘密又能怎么样呢?张公谨还守在外面,我们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面把?”兰老二说道。
杨不悔突然道:“对了,这附近应该有一个人的,也不知道他躲在何处?”
“对啊!薛仁贵,老二老三,你们出去仔细找找,尤其是树顶,说不定此人正在树上枝叶间藏着呢!”
薛仁贵等人离开以后鱼翔和杨不悔俯身打扫石凳,想请李承明坐下休息。
“大王,此长凳之上有赭色斑点,似不寻常,莫非是血污?”杨不悔道。
李承明心中一惊,忙举着火把走近杨不悔,拭擦凳上斑点,然后仔细看了红色血迹,转身对杨不悔命道:“看看此石凳下藏着什么东西”
杨不悔用长棍于石凳下暗处一阵拨弄,只见一只大蛤蟆跳了出来。又跪将火把伸进凳下细瞧了,禀道:“大王,凳下只有灰土与蜘蛛网。”
此时,鱼翊于石凳后空处定睛一瞧,立时变了脸色,惊叫道:“不好此处有一具尸体”
杨不悔与鱼翊将一具直挺挺的尸体从石凳后抬了出来。尸身上满是干血,死者是一名壮年男子。
李承明俯身看了,那男子丧命于左胸一刀,浑身上下满是伤口。
李承明站直身子,说道:“看样子此人遇害时间还不长,尸体虽已僵硬,然皮肉尚未腐烂。”
杨不悔道:“他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要来这呢想来在小池路石上滑倒折断树枝之人必定是他。看着伤口,应该不是一个人杀死他的,杀他的又是什么人呢?”
“什么人?快下来!”阁亭外面传来薛仁贵的喊声。
李承明和杨不悔连忙向外跑去。
一株柳树上传出一声人语:“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入迷宫?”
众人抬头望去见一条大汉高高伏在枝桠上,一手还提着一柄亮晃晃的三刃刀。
这时候又一个人从树干后转出,拱一拱手道:“迷宫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各位什么来路?”
“你们又是什么来路?这鬼地方真令人毛骨悚然啊!”杨不悔道。
坐在树桠上的那条大汉冷笑了一声:“一二三四五六,你们只有六个人,还有两个小孩子。”说完他打一个唿哨。顿时四周围走二十多个人来将李承明等人团团围住。
“来,小爷一个人就能收拾你们,有种的全冲小爷一个人来。”薛仁贵轻蔑地说道。
几名汉子被激怒了,嚎叫着举起手里的武器向薛仁贵扑去。
“且慢动手,我有话说。”李承明高声道。
“先不要动手,我想听听他要说什么。”手提三刃刀的大汉说道。
“我想见你们主事的人,我有些话要和他说,说完以后我们任凭你们处置,怎么样?”李承明道。
“看来你才是他们的头,堵外面的那些人一定也是在等你吧!公子你应该来头不小,好我答应你。”
那汉子从树上跳下来说:“带他们去见总管。”
二十多名汉子将李承明等人团团围住,携裹着他们,在宫道上忽左然右地转起圈来。
李承明发现他们并不是找有松树的地方走,而是每过七棵树就左转,并不分桐树和松树,原来那些松树根本就是一个诱饵是骗人上当的,这样的话那张图也根本就是假的,这样的话那个亭阁也是故意要让人发现的。
让人发现亭阁应该有两个目的,一是让来人自以为自己已经破解了迷宫的秘密,从而自己离开,二就是既使来人不肯离开,他们也可以藏在暗处,杀人灭口。这里面究竟住着些什么人呢?他们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住在这里呢?那个倪寿乾费这么大个工夫修建这个迷宫究竟是要保护什么人呢?
李承明一边走一边想。这时候天色已经亮了,李承明无意间发现发现他身边这些大汉的年纪竟然都不小了,他估计最年轻的也超过四十岁了。
七之下,众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块空地,空地建有一座大殿。
李承明放眼望去,那大殿占地极大,粗大的楠木柱子支在厚重的石础上。石础上全未雕花,柱上也只涂了清漆,陈年的木香微微发散出来,映衬着那石础青粗厚重的纹理。厅顶上也没有吊棚,而是直接横陈着一根根粗大的梁木。梁木被涂成褐色,而梁木上头的瓦顶,是直接在瓦上开了些口子,用半磨光的云母石砌就天窗。
“这大殿建的也太有气势了,区区一个倪寿乾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吗?”李承明想。
带路的汉子跑进殿去,很快又跑出来道:“总管答应见你了,不过只能请公子一个人进来。”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大王”薛仁贵和杨不悔一起叫道。
“没事,你们等在外面。”李承明道。说完抬腿走上石阶。
这时候朝阳已经升起,日光透过云母石,隔着粗大的梁木,滤成乳白色照下来,照着这有数十席大小的大殿。
殿内一溜青荡荡的地砖上,这时正站了二十几个女子。她们个个敛手屏息,人人都只穿着白纻衫。那纻裳竟是半透明的,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胳膊大腿看的清清楚楚。
满殿都是女子,那白纻衫如云似雾地浮在一个个年轻的躯体上,就只这么站着,也像一团薄薄的雾飘浮在清朗流丽的生命之河上。
殿内,只坐北朝南地放置着一张胡床。那胡床很矮,上面只铺了张简素的龙须席,胡床四脚上的雕花却刚健朴实。那胡床上坐着一个男子,年纪好有二十许,同样是一身白衣,不过他的衣麻麻地白,却是不透明的。那衣服粗硬硬地衬着那男子方刮净的须根,衬得衣越白,须根也越加青森干硬。
那男子身材削瘦,双颊微陷,挑眉细眼。只见他面前放着一盆水。忽然他略松了一下领口的扣子,一件薄衫就从他领上直落在腰际。他自敞衣袒腹,腹上的皮黄薄得像一张纸,那纸打了皱,纹路叠加地替代了他漠无表情的脸。
只见那男子抽出一根藤条,用那藤条沾水,就向自己背上抽去。
殿内很久都没有动静了,这时却听“啪”的一声脆响。
那声音挟着一道红痕从那男子背上飞出,一条血红的蜈蚣似的痕迹就慢慢在涨大。
那红甚至涨出了那男子布满疤痕的脊背,直涨满了整个大殿。
那男子眉毛一抖,却不说话,用那藤条沾水,又一鞭用力向自己背上抽去。
“这是怎么个意思?”李承明看着眼睛发直。
只见他一下一下,那么认真而毫不手软地鞭笞自己,只眉梢唇角偶尔控制不住地牵动下。血色的蜈蚣爬满了他的背。殿内的女子们动都不敢动,只是压抑不住地紧张。渐渐渐渐,才听到有细微的压制不住的抽噎之声,那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大得快要盖住那鞭挞之声了。那男子却横眉怒目地扫视了满厅女子一眼,喝道:“哭什么哭?”
女子们被他这一下噤了声,只个个胸脯憋得起伏不定。那男子只看了她们一眼,又向自己背后抽去。
鞭打的痕迹遮掩不住地向他肩头蔓延过来,血红的蜈蚣张牙舞爪地宣泄着怒气。好几十鞭后他才一抛藤鞭,停下手来,好久,他才仰面向天,耷眉无语。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一声长恸起来。
这一恸,直如幼儿失怙,上下求索而不得其解,竭全身力量但终无所得,声震梁木,响遏行云他那悲伤心底的,他的气也真长,这一声长恸,竟近于盏茶工夫才止。
“我的天那,这到底是怎么啦,难倒他也自虐症,还有精神病?”李承明感觉身体有些颤抖。
那男子拍了拍手,众女子齐齐施礼退下。
“公子贵庚?籍贯何处?”那男子随手将藤条扔在脚边,在胡床上坐下来问道。
“十二了,籍贯陇西,你呢?为什么要鞭打自己,我看你背上伤痕累累,这样的鞭打为时已久了吧!”李承明跺着方步说道。
“哈哈哈,跟你说了也没什么,反正你也离不开这里,我是前隋汉王之子杨隐,蜗居于此已经二十年了。这鞭刑从我记事起,就每年都要鞭打一次,倪总管说这是不要我成为像先父一样目无君父,心生叛逆的乱臣贼子。”那男子笑着说道。
李承明大吃一惊心想:“没想到这里居然住了一个前朝皇族。”接着哈哈笑道:“大隋亡国已经九年了,你又何必对自己这么苛刻呢?再说成者王侯败者寇,千百年后的人又有怎么会知道谁才是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