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二,距离楚王李承明遇刺已经过去了十几天。太原城里别说是乞丐,就是连个衣着破烂的人也看不到了。因为他们现在都在并州府的大牢里,但是最主要的丐帮帮主贺邻却还没有抓到。
抓不到贺邻,就找不出刺杀楚王背后主使。找不到主使并州道的大小官员就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并州道的所有官员这几天都全力投入到抓捕贺邻的工作中去。几乎个个都是废寝忘食不计回报的工作着。
班挥,并州刺史府的九品捕头。虽然年纪只有三十二三岁,但做这个行当已经八年了。八年来破获过无数起案子,虽然他经验老到但贫贱的出身注定了他不可能升任比九品更高的职位。此刻他正急匆匆地向并州刺史府走去。
“怎么样班挥,是不是有消息了?”裴秀达不等班挥说话就问道。
班挥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有点眉目了,我的眼线刚刚告诉我说贺邻从北门进城来了。”
“他从外面回来?你肯定没有看错?”裴秀达大惑不解地问道。
“绝对没有,太原城里没几个不认识贺邻的。至于他为什么回来就不知道了。”班挥肯定地说道。
裴秀达长出了一口气道:“管他为什么回来呢?只要抓到他就行。”
接着他又说道:“知道他在那落脚吗?快带人去抓。”
班挥点点头道:“知道,我就是来跟大人要人的。”
“等等,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班挥带上人正要走的时候,裴秀达叫到。
班挥把裴秀达人带到了太原北关一家并不豪华的浴馆前,这家浴馆是贺邻的产业。太原城里知道的人不多,但却瞒不过情报网遍布太原的班挥。抓捕贺邻的任务一下来,他就派人日夜盯着这里。
“班爷,人就里面。一直没出来过。”一个下巴光溜溜,和班挥一样年轻的小伙子迎上来说道。
班挥点了点看着裴秀达道:“大人????”
骑着高头大马的裴秀达左右看了看一挥手说:“抓人。”
训练有素的捕快们纷纷亮出家伙,将浴馆团团围住。
班挥抬腿一脚,破门而入。七八名手持兵刃的捕快紧随其后。
浴馆最隐密的一间浴室里,贺邻正泡在盛满热水的大木桶中。这位丐帮帮主虽说已经年近五十,但他宽厚的胸背上依然长着结实的肌肉。这会儿,一名浴馆的侍者正在用一块布巾为他擦洗如树干一般粗壮的手臂。
“贺爷,您怎么还敢回来?朝廷下旨说抓到你的庶民赏千金,官员升三级。现在太原城的衙役和无赖们都发了疯似的找你呢!”那名侍者低声说道。
“天下虽大,却再无我容身之地了。我若不回来妻儿必受连累,整日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亦万分苦闷。既然如此到不如回来求死,一了百了。”贺邻向那侍者说道,说完将披散开来的又粗又硬的长发甩到桶外,脖颈枕在桶沿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显示出一副巴不得立刻被捕的样子。
侍者叹了口气道:“民不与官争,贺爷您现在家大业大,何苦要跟当朝楚王过不去呢?”
“楚王与我素不相识,无怨无仇。我何尝不知道不管能否杀的了楚王,我自己的命是肯定不保了。可是为了兄弟义气和父母之仇,此事我又不得不做。”贺邻把双手扣在脑后,用力伸了一个懒腰,说道。
“贺爷真是奇男子,小的佩服。可您就不为妻儿想一想吗?”侍者柔声问道。
“妻儿,是啊。妻子到没什么,自己死后儿子该怎么办呢?”侍者的话说到了贺邻痛处。
贺邻一共五房妻妾,可惜的是除了大老婆给他生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儿子外其他四个小妾连肚子都没大过。几十年来贺邻不知道看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药,可惜众老婆的肚子依然如故。无奈之下贺邻只好放弃了想再要一个儿子传宗接代的想法。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当侯君集找上他时他才异常爽快地答应下这件谋杀亲王的通天大案。
“那跟着我也有十年了吧!”贺邻问完从桶边的陶罐中抓出一把澡豆,在身上用力搓了起来。
“十二年了,当年要不是贺爷小的早已经饿死了。”那侍者呜咽着答道。
贺邻点了点头道:“如果你不是个天残,我早就认你当儿子了!”
接着他又道:“东门外的俞村你可知道?”
侍者点了点头。
贺邻道:“估计府衙的捕快也该到了,你赶快走吧!记住,到俞村去找贺福,你是认识他的。你去和他带上我那个傻儿子一起逃到蜀地去吧!这张图给你,我在那那藏了不少金银细软,足够你们三个舒舒服服地过完这辈子了。贺福年纪大了,腿又有残,没几天活头了。我那傻儿子以后就拜托你了。”话未说完这位在太原城里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已是泪流满面。
“贺爷????”侍者跪在地上哭着叫道。
贺邻从木桶撩了一把水在脸上洗了洗叫骂道:“嚎丧呢?爷现在还没死呢!你要是能照顾我那傻儿子一辈子,爷在地下感激不尽。”
侍者磕了一个头道:“贺爷放心,小的一定会尽心竭力地伺候贺公子一辈子的!”说完他站起来打开身边的一个柜门,空空的柜子里挂着一张壁毯。掀开壁毯,后面是一条折而向下的阶梯,竟然是一条通道。台阶上很干净,还在边沿处镶了厚实的木板,显然经常被人使用。
当班挥等人好不容易找到这间隐秘的浴室时,贺邻刚刚穿戴整齐。正坐在一旁的团凳上悠闲地喝茶呢。
贺邻右手一扬,将手里的茶盏向班挥掷去,接着将手伸进身边的木桶里飞快地抽出一柄短剑来。双臂一展如鹞鹰般向班挥猛扑过去。
班挥挥动着手里的铁尺,一边抵挡一边大叫道:“抓活的、抓活的???”
贺邻突然将手的短剑掉了个个,向自己的腹部猛刺下去。
班挥扔掉铁尺,扑了上去紧紧抱住贺邻右臂。可惜为时以晚,短剑已经深深地刺入了贺邻的小腹。不一会腹中流出的血已经将贺邻长衫下的中衣与脚上的短靴浸透了。
班挥使了个眼色,一个衙役抬手一拳重重地打在贺邻的后脑勺上。贺邻哼了一声昏死过去。
班挥猛地把剑把出来,右手紧紧地按住贺邻的伤口。招呼衙役们抬起贺邻大喊道:“快送刘一手家。”
刘一手是太原城里最有名的郎中。
“官差办案,闲人散开。”浴馆里的客人和侍者们被衙役们驱赶开来。
班挥和几个衙役抬着贺邻刚出浴馆,就看到四个青巾蒙面寻常百姓装束的汉子人手一把高丽剑向他们冲过来。几名负责外围的衙役猝不及防之下被砍翻在地。
班挥急忙命令衙役们将这四人团团围住,自己带着剩下的几人抬着贺邻向裴秀达方向跑去。
就在这个时候,裴秀达那面也有十几个同样青巾蒙面的百姓从怀里掏出短刃,向班挥等人冲过来。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裴秀达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杀官差。等他反应过来下令增援的时候,那些百姓杀手早已和众衙役短兵相接。
百姓杀手们个个武艺高强,而且悍不畏死。要知道悍不畏死比武艺精湛更加可怕。
一眨眼的功夫,班挥身边的衙役们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他一个人死死地抱着贺邻了。
市井出身的班挥从小就奉行一条非常重要的原则:打不过就跑,逃命并不丢人。功劳并不重要,要紧的是自己的性命。于是他将怀里的贺邻一把推向那些杀手们,自己向南跑去。
衙役们毕竟人多势众,在裴秀达的严令之下集合起来将那些杀手团团围住。
众杀手冲杀了几次后见赶来增援的衙役和兵丁越来越多知道突围无望,于是在贺邻的喉咙上割开了一个大口子,然后纷纷自尽。
心急如焚的裴秀达看到贺邻的喉咙上割开的时候身子一软居然从马上摔了下来。
裴秀达推开搀扶自己的下属,踉踉跄跄地向着贺邻的尸体跑去。
当看到贺邻喉咙上那道大张着像一只鲜红的鱼嘴的伤口时,裴刺史再次瘫坐在地上。
围观的人群中,那个刚刚和贺邻对过话的侍者,看着贺邻的尸体落下几颗热泪后转身离开。
“班挥,你马上叫人将这些杀手全部画影图形,四处张贴。凡是有这些人消息的全部重赏。”裴秀达很快就回过神来,吩咐道。
班挥闻言立刻从一具尸体扯下面巾来。接着他动作如飞,片刻间就将所有杀手的面巾全部扯了下来。
所有看到这些杀手脸的人全都叹了一口气。心说:“完了,这案子是没破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不可能查到这些杀手的来历。这些杀手都没有脸,准确地说是他们的脸都被毁容了。每个人的脸事先都用滚油泼过,满脸都是坑坑洼洼。别说是旁人,就是他们的亲娘老子只怕也认不出来了。
裴秀达一把抓住班挥道:“贺邻,贺邻所有的家人和亲戚朋友全部抓起来,一个都不能漏掉。“
接着又对着其他的衙役们大叫道:“全部回去,把那些乞丐们一个一个地提出来审,我要知道贺邻今年见过的每一个可疑之人。”
“拜托了诸位,这件案子要是破不了,本官丢官弃职事小,至于你们能不能活下来就只有乞求上苍了。”裴秀达说完又苦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