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里颉利可汗接到阿史那岑石的捷报后,也连夜分析城外唐军有可能的动向。
李孝恭大军的被歼让他很是兴奋,将近一个月来他屠秦州,破凉州,又在五岩山聚歼李孝恭部三万余,接二连三的胜利让他有些得意忘形。
为了犒劳大家,他兴致勃勃地让侍从们在摆下了酒宴,与手下的将军和诸位部落首领们一面畅饮,一面议论眼下的这场战事。
突厥将领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喝着、唱着,在他们看来唐军根本不堪一击,只要再加把力重创城外的这股唐军精锐马军,李唐王朝以后就再不敢和大突厥抗衡了。
至于城外的那四万余唐军,他们根本不需要有丝毫的畏惧。要知道突厥现在仅在凉州城里就有五万大军,在加上即将赶来的阿史那岑石部的五万余大军,突厥兵力马上就会达到十余万,谁都知道要战胜这支十万精骑的突厥大军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支大军足以使任何对手色变,能与任何强大的敌人周旋一气。
第二天晚上,子时时分,夜已深了,在距离凉州约七百里里的东窑岗,唐军的四万铁骑正静静地躲藏在一道道土坡后面等待突厥人的到来。
唐军昨晚的撤离进行的十分成功,突厥人直到第二天清晨时才发现唐军营地似乎有问题的,营地周围虽然不时有二三十骑的马队来回巡逻,但是里面却很安静。
颉利将信将疑,便命人带了五千精骑冲击唐军营地。
那些巡逻的唐军见突厥人袭来,没做任何抵挡,便纷纷向营地里逃散。营地里也像惊呆了,没有任何反应。
突厥骑士一鼓作气呐喊着冲进了唐军营地。一进入营地,他们便惊呆了,那是一座空营,营地里除了一些逃散的人影与一些闲散老弱病马和粮草辎重以外根本没有人,帐篷里也是空的。
颉利得到唐军营地人去营空的消息以后大吃一惊,直觉告诉他唐军一定是北上迎击阿史那岑石去了。
突然一阵剧烈的马蹄声传来,远处无数高举火把像一条火龙似地向唐军隐蔽的东窑岗卷来。
突厥人正忙着赶路,丝毫没有觉查到前方有唐军埋伏。等突厥人的马队跑过去约一万余人时左右两翼都响起了号角。接着两侧便是熊熊的火光,无数唐军铁骑在夜幕与火光中呐喊着冲杀过来,不一会儿,羽箭便像飞蝗一样射来,突厥人被拦腰切成了两截。
突厥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敌人,更没想到有这么多,这么强,几次冲杀想重新靠拢,都在唐军严整的阵势前一次次垮下来,接着又在一队队唐军骑士的穿插分割下被砍杀得七零八落。
突厥骑士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个个惊慌失措,不知周围杀来了多少唐军。阿史那岑石知道落入了唐军的埋伏,得赶快脱身,越快越好,就大声呼喊着率领队伍且战且退,拼命冲突出去,借着夜色的掩护往回逃窜。
唐军奋力追赶,紧随其后,拼命追杀凶猛异常,战鼓声、号角声、喊杀声、马蹄声与卷起的千百道烟尘和火光交织在一起,紧张、炽热、疯狂的气氛使东窑岗整个沸腾了。交战双方都拼命了,他们明白这生与死搏斗中,谁胆怯谁退缩就意味着死亡。战争已经把他们推入绝境,也渐渐把他们引入了状态。
阿史那岑石现在的兵力并不占太大的优势,而且是被动应战,战场的主动权完全握在唐军的手里。突厥勇士伤亡惨重溃不成军,大唐铁骑士气高涨战意如虹。一边煽起了复仇与征服的激情,一边为生存活命而拼挣,这一场恶战杀得天昏地暗
东窑岗成了火海、屠场。凶神恶煞般的唐军张弓挥刀,纵马驰骋,肆意射杀着狼奔豕突般哭喊着、逃窜着的突厥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臭、血腥与呛人的烟尘。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地方此刻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看着纵马狂奔的突厥骑士,阿史那岑石情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阻止敌人的追击。他打马奔上了东侧的一个高坡上竖起一面白色的狼头大纛,召集溃兵。
不一会他便集中了三千多人,他将这三千人交给自己的弟弟阿史那独龙道:“你亲自带领这些狼的子孙们去冲击唐军的中军,搅乱他们的指挥。”
阿史那独龙擞精神,一声“遵命”,便拍马下坡,马上号角声起,三千左右的突厥骑士在他的率领下发起反冲锋了。
那三千骑士开始都以小跑的速度“嘚嘚”地行进着,片刻以后,阿史那独龙高举战刀,一声呐喊,三千骑便纵马驰骋,卷起了一道狂飙,杀声震天地向正一马当先的李靖冲去。
这时,唐军方向的号角吹响了,东西两侧大约都有千名骑士向阿史那独龙杀来,他们从两侧肋部直插过来,密集的箭雨随即从两侧泼洒而来。
阿史那独龙十分骁勇,他拍马挥刀没有理睬这两支夹击的队伍,仍然喊叫着指挥骑士向前冲击。三千人的队伍被截断了,将近一半的突厥人被唐军截了下来,他们与两侧冲来的唐军搅杀在一起,对射着,砍杀着,战斗十分酷烈。
阿史那独龙率一千多骑不顾一切地向李靖冲去,在离李靖的大纛还有三四百步的距离时,大纛两侧从坡后拥出了大批唐军铁骑,向他们迎面扑来。紧接着是一阵接一阵的密集箭雨,把正在往上冲的突厥人射得人仰马翻。
骑术高明,藏身在马镫边,冲在最前面,无奈那匹坐骑被三四支羽箭射中,他便滚落在地。他翻了两个身想站起来,刚支起一条腿,便被迎面驰来的唐军战马撞倒,紧接着几十匹战马先后践踏过他的身躯,把他踩得血肉模糊。那一千多骑士猝不及防遭到这迎头痛击,死伤大半,剩下的六七百骑士见难以抵挡,便掉转马头垮了下去。
阿史那岑石一直在观察战况。唐军骑兵的突击与反击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整支队伍军容齐整,动作敏捷凶猛,真是难以抵挡,确实是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自己的弟弟和部下也很勇敢,也都拼了命了。现在弟弟和大部分部下都战死了,可唐军的攻势丝毫不减,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自己拼全力与唐军一搏了。
于是,阿史那岑石双腿一夹,跨下的战马扬起前蹄,长啸一声,便冲下了山包。那些突厥将领见阿史那岑石亲自上阵了,也都振作起精神跟了上来。
阿史那岑石威风凛凛地立马阵地,手中的那柄大砍刀高高一举,阵前万余名突厥骑士便齐声呐喊着向前冲击了。他们不仅要去接应那些败退下来的弟兄,更要再次攻击李靖的中军所在。
阿史那岑石知道唐军的战意和素质都胜过自己的队伍,但眼下没了退路,他只是高喊着,指挥着队伍往李靖所在的中军冲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能冲到唐军主将跟前,如果能将他抓获,如果能将他杀死,那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们就有救了,这场战争便有可能反败为胜。
这时候东方已经露出青白色的曙光,这一场恶战直杀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青青的草滩被鲜血浸透,旷野上躺满了人与马的尸体,到处是断裂的刀剑、弓弩与被砍落的断肢残骸,草原的芳香被一股血污的腥臭掩盖,散发出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秽气。
唐军将士在屈突通有进无退的军令约束下无比英勇,精锐中的精锐玄甲军更是势不可挡,一些年轻的将领立功心切,更是个个争先。
阿史那岑石让人吹响了冲锋的号角,万余名突厥骑士勉强摆列起阵形向李靖大纛的方向猛冲,像一头发狂的野牛,低着头、张着角,一股劲地向前顶。他们一个个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不再寻求活命的途径,只是要跟那个恶魔,伏击他们的唐军主将纠缠到底。
李靖胜券在握,当然不会跟那些亡命之徒赌气争胜,他只是冷静地观察着战场,指挥着大唐将士们分割、冲散他们的队形,然后再去屠宰那些发狂的野牛。
阿史那岑石不要命的反冲锋虽然没有对唐军造成大的危害,但却也打乱了唐军对溃逃的突厥人的追击,使得大部分突厥骑士得以保全了性命。
太阳完全升起来时东窑岗的那场厮杀,不,应该说它更像是一场围猎、一场屠杀,已近尾声。那些坚持到最后、最顽强的突厥人竟然杀开了一条血路,冲到了李靖的中军跟前。他们满身血污,吱哇乱叫着向李靖扑来,像一群从地狱中钻出来的恶鬼。
那些冲到李靖跟前的突厥人只有百十来人了。他们几番冲杀,九死一生,又拼着一口气闯到了李靖跟前,一个个都已满身伤痕,精疲力竭。
但是李靖的侍卫太凶狠了,在他们的战刀与箭弩下,突厥人一个个倒下了。不少人在倒下前朝着李靖所在的方位射出了最后一箭,不过那支箭已是软弱无力了。
很快残余的突厥骑士便被全数歼灭了。
阿史那岑石被生擒,他肩部、胸部都中了箭,一条腿也被砍断了,像个血人一样。此役唐军斩获两万余,也算多少报了五岩山的一箭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