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智话音刚落就有侍卫进来说:“太子殿下,皇帝陛下派人来了”
李建成大吃一惊,失声问道:“来了多少人?”
“只有七八个,领头的是内侍省少监赵雍,说皇帝有手敕给您。”侍卫答到。
冯立按着刀柄站起身道:“太子殿下,宫所有禁军侍卫都已经进入戒备,左右长林也整装待命,是否出动应变,就等殿下一句话了”
魏征连忙摇头道:“不可,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谨慎小心,切切不可乱了方寸慌了手脚。此事本来就是秦王施的诡计,他绝对死不了。只要秦王不死,我们就还有向皇上解释陈述的机会,事情不怕查,一查就能查清楚。太子殿下现在地位稳固,有什么道理要在东宫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药鸩秦王,此事过于不合情理。皇上此时盛怒之下或许虑不及此,但是只要老人家一旦冷静下来,立时便会发现这其中的蹊跷之处。所以此刻我们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皇上一定已经派人通知刘弘基,让他全城戒严了。此时的长安城,犹如一个浸透了油的柴堆,只要崩上去一个火星子,立刻便是冲天大火。那时候我们是谋逆了。”
李建成点了点头道:“魏先生说的是,马上开门迎接赵公公。不管父皇有什么旨意,我们一切照办。”
当晚,李渊听赵雍说李世民在东宫喝酒喝醉了,太子殿下想留秦王在东宫住一晚,不是什么大事。
可第二天长孙无忌请见皇上说秦王其实是中毒了而且吐血数升,性命危在旦夕之间。
武德皇帝很是怀疑,他沉默了良久,方才开口问道:“长孙无忌,秦王真中毒了?”
长孙无忌叩头哭诉道:“陛下,是臣亲眼所见,昨天东宫承恩殿里足有上百人,宫内尚仪局的几位司乐也是亲眼得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臣下有几颗脑袋,敢欺君罔上信口胡言。”
李渊连忙问道:“世民现在情形如何?传侍御医了么?”
长孙无忌又叩了一个头答道:“未请圣敕,不敢擅传宫医,目下秦王府两名主事司医正在给殿下诊脉,王妃恐司医力所未逮,这才命臣下进宫请示陛下,传敕尚药局遣宫医前往王府为殿下诊治,臣下入宫之时,殿下还在昏迷之中,神志尚未复苏。”
武德闻言拍案叫道:“糊涂,人命关天,庶民百姓尚知此理,何况是朕的儿子?世民性命悬于一发,都这个时候了还讲那些个繁文缛节做什么?朕就不信,你就是以王命传教尚药局,还有哪个奉御直长敢不听命?人都这个样子了你们还要循规蹈矩地走程序,世民的性命就断送在你们这些腐儒的手里了”
他叫得声嘶力竭,额头上青筋暴现,不要说身边的宫女太监,就是个刚刚进宫来的他的铁哥们裴寂也被吓了一跳。
接着他一脸严霜地说道:“传旨韦天成,让他带齐所有的御医,随朕去宏义宫。”
“媳妇长孙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昨晚闯宫的秦王妃在武德皇帝走进寝殿的那一刻还守坐在自己的丈夫榻边,见皇帝进来,急忙起身上前跪倒施礼。
武德皇帝看了看这个未着铅黛的清秀媳妇,叹了口气:“快起来吧世民怎么样了?”
长孙氏眼中含泪,面上也有泪痕,容色却从容镇定地答道:“秦王患了急症,媳妇要在身边侍奉,未及迎驾,还望陛下恕罪”
李渊摆了摆手:“不妨事的,你起来吧”
说完回头看了尚药局奉御韦天成心里明白,立刻上前去把脉。
长孙氏缓缓站答道:“自昨天回来,一直腹痛难忍,呕了许多血,发了一阵疯癫热,如今睡了多时,还不见苏醒。”
武德走近床边,定眼仔细观瞧,却见秦王李世民仰卧在榻上,面容憔悴,嘴唇上满是青紫痕迹,中衣上血迹斑斓,显是还未及换下。虽是昏迷,鼻息却时缓时促。
他指着世民嘴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长孙氏垂泪道:“自从回来,腹内疼痛难忍,他又不肯出声,便死命强忍,拉着我的手不叫传宫医看脉,连舌头都咬破了。我见他晕厥,晓得不好,这才命家兄去见陛下,惊动了父皇,实在罪该万死”
武德这才注意到她皓白如玉的右手及腕上如今布满着一块块青紫瘀伤,显是李世民剧痛之中紧紧攥住她的手挣扎之故。想及此处,武德皇帝喉头一热,几乎淌下泪来。他招了招手,叫过韦天成道:“诊过脉了,秦王现下情形如何?”
韦天成浑身一抖,跪了下来:“陛下容禀,秦王殿下脉象奇特,寸关沉滑,表里不疏,脾胃不和伤及五脏,不似寻常症状。倒像是?????”
李渊严厉地瞥了他一眼:“倒像是什么?直说,不要和朕在这里吊医书。”
韦天成哆哆嗦嗦斟酌着词句道:“倒像是吃了什么伤胃气损肝脾的冲撞东西,这东西在西域叫结肠草,中土却是没有的。这草本身也能入药,妇人吃了可以固本培元以健胎气,男子吃了就变成了剧毒之物,而且吃下去暂时不会发作,总要等到七八日上,五脏方会慢慢坏烂不治。”
武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秦王就是吃了这东西了?有法子医治没有?”
韦天成赶紧磕了个头,回话道:“陛下洪福齐天,殿下的体质特殊,肠胃里天生容不得脏东西,吃下去后不多时便起了反应,呕血逾升,虽大损元气,于殿下却是件幸事,这几味药未及大作便随着血水排了出来,故此只要休养月余,便不碍的了。只是这段时日殿下不能吃硬东西,总要流食为佳,水要多喝,臣下还开了几服健胃疏脾协调阴阳疏通表里的方子,十几服药吃下去,就有望大好的了”
李渊点了点头道:“从现在起,你一刻不离地守在秦王身边,倘若秦王有什么意外朕拿你试问。”
便在此时,长孙氏忽地娇呼一声:“殿下醒了”
横卧在榻上的李世民,缓缓睁开了双眼??????
武德皇帝几步走到榻前,却见李世民的目光由涣散渐转清明,眼中浮现出慌乱尴尬之色,嘴唇艰难地动了几下,声音嘶哑地说道:“劳动父皇御驾,儿臣?????”
武德摆了摆手:“你乏了,不要多说话,静养些日子,御医给你把过脉了,不碍的。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自有朕给你做主。”
李世民挣扎了一下,似乎想爬起来,却没挣动,苦笑道:“儿子平生要强,如今却动不得了。这里病气重得很,陛下不能多留,还是请驾及早回宫的好” 他嘴上有伤,这几句话说得含混不清,武德只听明白了个大意。
他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是在东宫饮宴的时候突然发病的?”
李世民浑身一抖,拼命用胳膊撑起身体,气喘吁吁地道:“儿臣自从打洛阳便落下这么个病根儿,只是父皇和大哥不晓得而已,这些年来发作几次,都不大碍的,没想到此次在承恩殿当众出丑了。”
武德皇帝默默看了他片刻,温言道:“你必为了回护他人骗朕,御医已经给你把过脉了,朕心里明镜一般。你放心吧,此事朕当给你个公道。”
李世民喘息着摇着手道:“千万不可,父皇,如今朝局不宁,四海方安,不宜再生波澜????儿子身处嫌疑之地,有的时候也实在是难,只是无论如何,还请父皇不要深究此事,人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若是北方强敌晓得我朝诸多尴尬事,恐怕???咳???咳???” 话未说完,他已剧烈地咳嗽起来。
武德皇帝伸手拉住了李世民消瘦见骨的手,抚着他的背长叹道:“看来位在西府,你也活得不易小民百姓尚且能够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偏偏做了天子,家中事务就如此难断。看来你留在长安,终归难保全性命,罢了罢了,待你身子大好,还是带着天策上将府去洛阳吧,朕若不在了,你可独建天子旌旗,仿梁孝王故事。国家有召,你还可为国效力。即使兄弟不睦,也可保得一家老小的性命??????”
李世民此刻已咳得说不出话来,连谢恩都谢不得,只顾在床上以头触床沿,眼中的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涌将出来?????
李渊走出秦王寝殿,招呼裴寂一起登上御辇,起驾还宫。
片刻之后,寝殿内只剩下了秦王夫妇二人,李世民忽地睁开双眼,长长出了一口大气,喃喃自语道:“总算安全躲过过了今日了。”
长孙氏嫣然一笑:“躲得过去就躲,躲不过去的,迟早得面对天将降大任于殿下,这点子磨难,又算得了什么?”
李世民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眼,两道泪水自眼角经鬓角悄然流下:“有的时候,我真恨自己生在这帝王之家,累得你也整日里担惊受怕,过不得一天安生日子。父皇说得不错,小家小户尚且能够和睦相处,偏偏我们这些个天璜贵胄整日里争来斗去,为的不过是太极殿里的那把椅子,想起来当真无趣得紧。”
长孙氏起身换了一块热巾子给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温言道:“皇上不是允准我们去洛阳了吗,到了那边,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李世民冷笑了一声道:“我太了解父皇了,他随时都会改变主意,当年他亲口许过给我太子之位,可那又怎么样,不过几天工夫他就改了注意。我今天这番举动,实是没法子之下行险一搏,只求暂时瞒过父皇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