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歇了没两月,陈赓便到了山上。
他为什么来,曹飞彪在电文中没有讲,只说他们在一次偶然的行动中巧遇,然后陈赓便直言要来见他。老实讲,在日本人全面占领中国前,对于自家兄弟闹内讧,孟遥还真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参与其中。
所以,打架也好,斗嘴也罢,只要不是人命关天,孟遥已经打定主意,从今往后,突击营和他只作壁上观。
老蒋自他闯回国内,便再也没有一字电文。
而陆涛他们,也一再声明,如果老蒋再来,他们绝不会再主动理睬他。
因为,杨茂明在伊尔安全降落在自家的机场之后,才忽然想起来似的,将他从南部手中抢到的老蒋手令,“恰到好处”地交给了孟遥。
于是,老蒋手令的全部内容,大白于天下。
让突击营参加日本天皇阅兵式这样出格的事情,老实说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不可饶恕的是,这个手令既不是给突击营的,也不是给柏文蔚的,而是给包围突击营的日军师团长的,这就是冒天下之大不讳了。
原本还想为老蒋说一句好话的孟遥,当然是一个字都不敢再随便说了。
卖国贼长什么样,大家都没见过。但卖国贼都有哪些手法,别说很多都是双学位的陆涛、高志远和周芳雨这些人了,就是普通战士也都是门清。所以,孟遥这个恨,还真要了痛彻心扉的感觉。
不为别的,单说自己又出人又出力,泼上老本助他访日,他却忽然反过来咬自己一口,还是暗地里,还是直接就与小日本勾结在一起害人,是可忍孰不忍啊。
因此可以说,陈赓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这个烦心事未了,一个更让人揪心的日子接踵而至。
今天,是1931年9月18日。看看吧,陈赓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虽然早在8月初,曹飞彪就一再要求去东三省转一趟,但孟遥还是严令他不得轻举妄动,并连续派出了好几组人员方才收住了他的那颗驿动的心。不是别的,这么大的历史事件,不是突击营所能撼动的,他可不想因此搭进去一个好兄弟。
孟遥一早就随徐栋梁小组一头扎进武直研发基地,就是为了不想让这个日子令自己坐卧不安。陈赓一来,他不得不又一头扎出来,不见也得见了。
一出门,那首熟悉的旋律便直奔耳膜:
“九一八,九一八,大豆香。高粱红。九一八,九一八,那里住着我的爹和娘……”
不用问,这一定是陆涛的手笔。
昨晚陆涛就跟他讲了,今天他无论如何都要表示一下,以纪念这个让所有中国人都倍感耻辱的日子。只是没想到,他用的却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方式。
陈赓自然是不能直接领到武直研发基去的,所以,当他一看到孟遥出现在面前,连寒暄都没有一个,直接就指着四周回响着悲壮旋律的群山问道:“孟教长,这是什么曲子,怎么听得我只想落泪啊。”
孟遥也没好脸色,一屁股坐了下去,闷头闷脑地回了一句:“那就对了,因为今天本来就不是一个好日子。”
陈赓愣了愣,下意识地劝慰道:“孟教长,没想到你们都是东北人。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把爹娘都接过来,一家人住在一起,你们就不会这样伤心和想家了。”
孟遥苦笑着看看陈赓,摇摇头道:“罢了,你明天还是看报纸吧。很久未见,你找我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哦,陈赓马上脸色一正,将随身从上海带来的各大报纸关于突击营在日本的各种消息剪报,以及其他相关资料一股脑拿了出来,然后极其认真说道:“你去日本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周先生安排我专程赶来,一是特来示警,二来建议你们成立一个特科。”
“特科?”孟遥拿起报纸看了看,突然问道:“周先生现在的助手除了你,是不是还有一个顾顺章?”
陈赓惊讶地看着孟遥:“对,他也算是一个领导人,不过你怎么知道他呢?”
“这个嘛,”孟遥沉吟半晌,始终就接着不知是否应该将历史中顾顺章事件说出来。
不料,陈赓却在一旁忽然自己释然一笑起来:“孟教长为难,就不要说了。在黄埔时,戴雨农我也很熟悉,他与你结为兄弟一事在江湖盛传已久,看来他是盯上顾顺章了。”
说着,陈赓一个敬礼道:“谢谢孟教长,我回去就向周先生汇报此事。”
孟遥尴尬地揉着鼻子,只好扯开话题道:“去年11月到今年6月的三次反围剿,红军打的每一个战役,都堪称经典战例。怎么样,你这个黄埔高材生也没写点什么心得带给我看看。”
陈赓不好意思地一笑,马上又打开一个提包,将几本油印小册子掏出来,郑重其事地道:“孟教长,毛委员特别委托我向你问好,并希望在方便时能够再见你。其实那三次反围剿,全部都是毛委员的手笔,16个字就可以概括了。”
“敌退我进,敌疲我打。敌驻我扰,敌退我追。”
孟遥说着,缓缓捧起几本油印小册子,在手中轻轻抚摩着。这可是真正的革命历史文物啊,在国防大学短训班期间,他曾有幸目睹过一些这样的珍贵文物,泛黄的光泽散射着的大概就是这个时期的历史光芒吧?
“还有一个8字方略对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话音刚落,陈赓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诧异万分地大张着的嘴巴,好半天都没有合拢。
杨茂明赶紧将他搀扶起来,递上一杯热茶殷勤地道:“陈将军,请喝茶。”
哦,陈赓木讷地接过茶杯,没滋没味地灌下一口,突然将茶杯一放,起身面向孟遥立正道:
“孟教长,没想到我们的战法,在你这里根本没有任何秘密而言。看来,建立特科这样特别的机构一事,其实根本不用我们多言。还是周先生那句话,孟教长,我们相信你,虽然我们不是同志,但你一定是我们真正的永远的朋友。”
“言重了,”孟遥微微一笑,携起陈赓的手道:“来一次不容易,尤其是在今天的白色恐怖中更显不易。走,我请你去看一些特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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