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噗嗤……
咕咕……咯吱……咕咕……咯吱……
听着清晰而锥心的骨头碎裂声,以及冰冷的刺刀在血肉深处搅拌的声音,一股股地灌入耳中,咬紧牙关始终没有痛哼一声的孟遥,到底没能忍住肌体自身的自我保护,怒目圆睁地闷头昏死过去。(p;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现刺刀居然还在自己身上肆虐着,孟遥竟一下子出了孩子样的欢笑。
是的,他应该为此高兴,更应该为此骄傲。
因为直到现在,虽然他早已手无寸铁,但他依然还是突击营的一个战士,而不是日寇手中的俘虏。
说时迟那时快,暗暗蓄积了最后一丝清醒和力量,孟遥在最近一把刺刀捅下来的瞬间,双手猛然探出,十指准确而有力地紧紧扣住了锋利的刺刀,然后顺着刺下的力道,狠狠地将它带向了自己的胸膛——
方建勋,梅金龙,还有其他的弟兄们,你们这帮兔崽子,跟屁虫,跑得到挺快呀。等着老子,老子马上就到,老子去唱歌唱死你们,喝酒喝死你们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半空中突然响起了震天动地的打雷声。震耳欲聋的声波延伸到这里,竟使寒冬坚硬的冻土层都不由得震颤起来,带着上面的人群咚咚咚地共振着。
——哈哈,是伊尔宝贝的吼声,由远及近。还有熟悉的各式精确制导炸弹在四面开花,我的歼20也来了。
跳,舞,这是你们最后的死亡舞蹈,狗咋种们
孟遥哈哈大笑着,畅快无比地斜睨着几乎就快要逼到自己鼻尖的这个倭寇,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身子猛然停顿了下来。
狗贼,你变硬了,再也不能拿起罪恶的刺刀。因为,在你的眉心中央,一颗复仇的子弹终止了你罪恶的一切。
还有你,狗贼,不用瞪着吃惊的狗眼,四处去看,因为你从来都是有眼无珠。
你,你,所有的狗贼们,要看就好好看。没错,半空之上,那是冲天而降的正义战士,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抗日空降突击营。
孟遥笑着,笑着,忽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传来。
低头一看,手中仍紧紧攥着的刺刀,仍然带着死亡的惯性,正一点一点地插入他的肌肤。
可怕的是,被一枪毙命的那个倭寇,竟然顺势就挂在了这杆长枪上。
惯性加上倭寇死尸的重量,让原本已决意追随着死去的兄弟上路的孟遥,突然惊醒过来。援兵终于赶到了,而抗日的号角吹响,不行,现在他还不能就这样把自己交代了。
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孟遥大喝一声,擎着早已血肉模糊的双手,一任鲜血滴滴答答从指缝间沁出,只是拼着一口气紧握着已钻入皮肉中的刺刀,坚持着,坚持着……
刚刚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小鬼子,像一个个找不到窝的乌龟,早已逃得七零八落。
还有几个倭寇站在原地,大张着嘴巴,怔怔地仰头望着天上,一动不动。
而从天而降的子弹,也仿佛知道这些杵着的人形动物,不过已是吓破了胆子的木偶,竟然也都神奇地绕开了他们。
噗噗噗……
噗噗噗……
快乐的声音不绝于耳,要知道,这是收割的声音,丰收的声音,更是复仇的声音。
静静仰面朝天的孟遥,这一切尽收眼底。
没人能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然而,从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的那一刻起,他已是心满意足,心里更是充满了快乐。战斗过了,坚持过了,快乐过了,战友们又一个个开始在身边聚集,也就无悔了,也该无畏无惧了——
他微笑着,开始平静地等待着那最后一声刀入骨髓的时刻。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而柔弱的身影,从远处突然疯似地冲过来,一路跌跌撞撞,一路东张西望,终于停在了他的面前。
没想到哇,这个傻丫头,竟然还能幸运地活了下来。
怔怔地紧紧盯着一动不动的孟遥,李雅丽突然极其难看地咧了咧嘴,好像是想要笑一下,但又像是很想大哭一下,一时间竟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着,时而双手高举使劲揪着自己的乱蓬蓬的长,时而原地转着圈子,不知她要做什么。
傻丫头呀,真没长眼色,赶快救命呀——
可叹孟遥只能苦苦撑着口中的最后一口气,动也不敢动一下。
终于,李雅丽平静了下来,低头打量着一身都是血肉模糊的孟遥,眼泪扑朔朔地掉下来:“孟、孟遥,我还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
孟遥长叹一声,索性闭上了双眼。
突然,一声无比熟悉的的旋风激荡而起的空气震荡,直贯入耳。
再一睁眼,帅气的马克小跑着一面扯拉着徐徐而降的降落伞,一面紧张地注视着仰天而躺的孟遥,想喊又不敢喊,等到伞具完全落下,他便一把扯掉它,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
直到看到孟遥也瞪眼瞅着他,马克这次长出一口气,迅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然后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孟遥那双已被鲜血淹没的手上。
看了一眼之后,马克眼睛刷地一下红了:“营长,你一定要坚持住。”
说着,他飞快地趴下身子四处观察着,然后又鼻子囔囔地比划道:“营长,现在我说一下步骤。你数十个数,这十个数里你决不能当软蛋,我在这十个数里去找几把长枪,先在你和鬼子之间做一个力学支架,然后我们再进行下一步。”
很快,马克便抱来数把长枪,小心翼翼地将它插入鬼子的尸体中,枪托着地,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个有力的三角支撑结构。
压力顿时锐减,却让孟遥忍不住一声猛烈咳嗽,一直憋到现在的那口气终于破喉而出,随之带出一口腥稠的血水直直喷出了数米开外。
马克心里虽疼,手下却不敢耽搁,伸手在小鬼子尸体上试了试,脸上顿时又紧张起来。
怎么办,搬动鬼子势必要带起长枪,但长枪上的刺刀却留在营长身上,必须要借力卸下刺刀,但他一个人不行啊,又要作支撑防备鬼子滑下来,又要去拆刺刀,对身下的营长来说实在太过危险。
将目光放在一旁的李雅丽身上,才现人家一双目光只是专注地放在孟遥脸上、身上,也不言语,也不动作,只是一股劲地流着眼泪望着他。
马克摇摇头,干脆跑回降落伞处,翻出装具提起急救包又奔了回来。
“营长,对不起,我一个人动不了你。这样,我先给你注射一针葡萄糖,一针兴奋剂,来尽量保留你的体力和精神。不会多久,教导员和彪子他们肯定就下来了。”
孟遥眨眨眼,同意了。
曹飞彪是第二个下来的,但他与几个突击队员很幸运地降落在了主阵地的边缘,外围大批的日寇经过一阵慌乱之后,已经又开始重新集结和重整队形,估计很快又要少不了一场恶战。所以,他几乎没怎么考虑,便迅集结了周围的突击队员,开始构筑阵地。
稍稍可以放心之后,他才一路寻来,看到了仍然躺卧在血泊中的孟遥。
只一眼,曹飞彪的眼泪便无声地涌了出来。
才几天时间,生龙活虎的孟遥竟已是一个血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还有,跟着他的其他的弟兄们呢?
走近再一看,曹飞彪再也控制不住,喉咙深处猛然出一声干嚎,抓起手里的枪,照着远处横七竖八的鬼子尸体就是一通猛射。
陆涛过来后,曹飞彪和马克正一手抱着孟遥,一手拽着长枪,一点一点地往下拆卸着枪口上的刺刀。只看了一眼,他立刻飞身又跑走了。卫生员,是的,可恶的卫生员到现在还没看见他的影子。
而卫生员一见到鼻涕眼泪一大把的陆涛,却在心里不由就是咯噔一声:营长,不会是营长……
及至见到孟遥,他的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到底还是学医出身,面对几乎是人见人摇头的孟遥,卫生员却显得异常镇定。经过一番仔细检查,虽然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但他的嘴里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怎么样?”
面对几双快要把他吞下去的眼神,卫生员直截了当地说道:“教导员,只要马上去一家大医院,营长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就是腿伤和脚伤,我还有点拿不准伤势。”
陆涛看了看手表,曹飞彪就叫喊了起来:“不用看了,还得一个半钟头,陆航大队才得到。”
看了一眼曹飞彪,陆涛很无奈地对卫生员说了一句:“两个钟头之内,一切你说了算,前提是孟遥不能有任何问题。两个钟头后,我负责给你一家大医院。”
自从看到最亲近的人,一个个又都来到了身边,孟遥精神一松,便彻底昏迷了过去。然而,这种昏迷却很不稳定,用不了几分钟,他便会醒一次,再昏迷一次。
陆涛最后一句话,恰好在孟遥醒来时被他听到了。
在艰难的示意后,卫生员将耳朵放在孟遥嘴边听了听,立刻又是吃惊又是坚决地摇头道:“不,营长,我可以给你打一针吗啡。但兴奋剂是绝不可能再给你的,不仅不给你,稍后我还要再给你打一针镇定剂,你必须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