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五柄自从上了这辆德国奔驰小卡改装的武装越野车之后,一双眼睛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孟遥亲自驾驶着的那辆东风Ⅳ型装甲指挥车。
这一次,应该说纯属偶然一次的探亲假,无意中让他捡了一条性命。
因为后来的结局就摆在所有突击营官兵面前:两周前孟遥率领五个兄弟,来上海秘密调查和甄别日军特攻队袭击事件,不仅随行的弟兄全部战死,就连营长自己也是九死一生,到现在都还没有彻底扔掉拐杖。
可以想象,假若那次覃五柄也在其中,很可能他现在和这个世界已是生死两相忘了。因此,在为死去的弟兄悲伤的同时,覃五柄也从心底深处充满了对孟遥的感激之情。如若不是营长一直还记得他在中原那个曾经的土匪窝子,那个贫穷而落后的老虎沟。如若他的那个老奶奶不是思乡心切,营长也就不会给他假让他陪同而回,他或许真的也就不存在了。
也正因为如此,从知道消息的那天起,他便在心里发誓,从今以后,除非他被敌人打死,他一刻也不再离开营长半步,也绝不容许任何人在对营长造成任何伤害。
当然,同时感到无尽自责的除了覃五柄,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警卫员诸葛盾。而且巧的是,那几天他恰恰因为一个重要任务,也被孟遥派了出去。
现在,在这辆奔驰武装小卡上,已经有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了前面徐徐开去的东风Ⅳ型装甲指挥车上。
“诸葛排长,你这么瞪着两眼看,眼睛酸不酸啊。”
武装小卡司机是一个专门配属在汽车连的驾驶员,由于宋美龄的突发奇想而被紧急调过来,拉着七名警卫战士随东风Ⅳ型装甲指挥车行动的,本身与诸葛盾不是太熟悉。
这小子见诸葛盾没理睬他,扭头又看看同一个姿势的覃五柄,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覃五柄班长,你的眼睛本来就跟牛眼睛一样,再这么瞪下去,别掉出来——”
话音未落,后面的老警卫连一个上士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你个小兔崽子,开着车还满嘴他**的跑火车,是不是找抽哇。”
诸葛盾终于移过目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这人是从哪里冒出的,浑身毛都还没褪干净,竟然就能派到跟随营长这么重要的护卫工作来。马上停车,叫他滚下去。”
驾驶员一下子傻了,可怜巴巴地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不知道怎么自己一下子惹出这么大个祸事出来。
“诸、诸葛排长,我错了,你批评我吧,就是别把我赶下去——”
“滚——”
上士不由分说抢过方向盘,另一个擅长驾驶的警卫战士伸出脚踩下刹车,然后将驾驶员一巴掌给打出了驾驶室。
驾驶员孤零零地站在车外,面色一下子慌乱极了。
这人生地不熟的,一到上海所有的行动又都是随大部队前进或宿营,这一会儿他怎么回自己的汽车连呢。
还有,这仗可还没完全打完,万一碰上几个鬼子咋办?
他是汽车兵,可不是野战军啊。
还好,街道两旁不时有突击营装束的士兵,三三俩俩的走过去,还不时往这边打量他一眼。
“喂同志,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驾驶员大声打着招呼,便立刻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跑了过来,只可惜不是冲他,而是直接就奔车内的诸葛盾去了。
话说你可以不认识营长是谁,但你一定要认识营长的警卫员是谁。
再厉害、再正气的人,如果连这一点都不上路,估计也就别在突击营这个大家庭混下去了。
而且还要话说,有诸葛盾的地方,也就是有营长的地方。
最后还有一个话说,哈哈,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别扭呀。说的是现在的突击营,可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即使是加强了的突击营,营长虽然还是营长的叫着,可人马早已是原15空降军的两个整装满员的甲等师都不止,而且前头还要加一个战略预备队帽子。
军官一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朝车里望了望,立刻便笑了起来:“哈哈,诸葛先生坐得安稳呀,营长呢?”
诸葛盾瞅瞅他,发现居然是一起穿越而来的老弟兄,不过是原来老三连的的一个普通战士。呵呵,再普通的战士,既然过来了那就是顶尖的人才。瞧瞧人家肩上,都中尉了。
扬起下巴点点车外的驾驶员,诸葛盾只说了一句话:“那小子不上道,先交给你,想办法安全送回汽车连。操蛋,汽车连的素质,真的没法跟咱比。”
中尉看了看驾驶员,挤挤眼睛道:“路上是不是修理一下,不会是惹着咱的营长了吧?”
“算了,”诸葛盾摇摇头,一边示意坐到驾驶座的警卫赶紧开车,一边息事宁人道:“连长田大壮都是一个新兵蛋子,若不是营长早就看上了人家,这汽车连长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他,还是给新人连点脸面吧。你只管送人,怎么说到时我自己去跟他讲。”
追上东风Ⅳ型装甲指挥车,诸葛盾还没看两眼,就觉得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吧,怎么营长就把车停了下来呢?
而且,而且好像还是急刹车性质,偌大的车身竟然很恐怖地横在路当中。
诸葛盾看看覃五柄,覃五柄也瞅瞅诸葛盾,两人几乎同时蹦起来,脑袋砰地一声撞在车顶盖上也没顾上去摸一下,直接操起冲锋枪大吼一声,两人便率先窜了出去。
“快,快,战斗队形,立即准备接近目标——”
跑着,跑着,覃五柄忽然醒悟过来,急忙打出一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帽盔。诸葛盾一看,顿时也清醒过来,暗骂一声,便捂着耳朵试着喊了一声:“营长,营长,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半晌没反应。
诸葛盾摇摇头,朝覃五柄示意一下,对方的耳麦处于关停状态。
两人对视一眼,汗水哗地一下流到脸上。很快,诸葛盾猛然伸掌往下一切,覃五柄便低伏着身子,端着枪,与诸葛盾一左一右向车子摸了上去。
眼看就要抵近车身,覃五柄甚至已经探出手,马上就要抓住车外的攀附物了,整个东风Ⅳ型装甲指挥车却突然地动山摇地晃动起来——
我x,这就是后世传说中的“车震”?
目瞪口呆的诸葛盾,愣了不到半秒钟,忽然探出手一把就将覃五柄揪了下来,然后恶狠狠地摁在地上。
覃五柄还要挣扎,脸红耳赤地张牙舞爪地喊叫,吓得诸葛盾赶紧又去捂他的嘴巴。
“嘘,嘘——”
说着,他一面指着剧烈摇摆的东风Ⅳ型装甲指挥车,一面抓耳挠腮地搜刮着覃五柄能听懂的词儿。
“车震,这就是传说中的车震,知道吗?这在我们那儿,可是一个很严肃、也很复杂的哲学问题。嗯,怎么跟你说呢。”
诸葛盾一转脸,就发现跟上来警卫连战士,早就一个个蹲在了地上,一手端着冲锋枪,一手捂在自己嘴上,一个个笑得人仰马翻。很显然,那帮地痞流氓也早就发现了这个“传说中的车震”,对他们来说,既是一个很好玩的事情,也是一个很不好玩的事情。
因为,车震主角,都不是普通人。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车震之后,他们这些警卫员要以一个什么姿态出现,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学问。
所以,看见车震是幸运,也是不幸。
然而诸葛盾怎么也没料到,覃五柄突然爆发了,完全就像一头发怒的豹子猛地奋力掀开他,差点就要一拳砸到他头上。
“诸葛盾,**你姥姥,营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回来就跟你拼命——”
说着,覃五柄就似一股狂飙的旋风窜了出去。
这个混球,完了——
诸葛盾狠狠地一拳砸到地上,只有干瞪着两眼,眼睁睁地看着覃五柄攀上车顶,一手握枪,一手猛然一下就去掀战车顶盖。
按条例规定,战车顶盖在任何条件下都必须是从内向外锁死的。
所以,这是最后一块遮羞布了。
“按条例办事,按条例办事,这是必须的。”
诸葛盾念念有词地一面默默祈祷着,一面紧紧盯着覃五柄手下的动作。
可惜,越是怕鬼越有鬼。
就在诸葛盾眨眼的一刹那,车顶盖哗地一声,竟然就被力大如牛的覃五柄硬生生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真是农妇拼命也能打死金钱豹,何况身强体壮、后来又经过突击营一番特训的覃五柄啊。
“营长,营——长”
覃五柄叫着,叫着,不知为何突然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就像忽然变成了一个哑巴似的,怔怔地瞪着两眼,怎么也喊不出一个字来了。
诸葛盾长叹一声,刚刚跳起身,就发现覃五柄身体一软,头重脚轻地就从上面栽下来。
“龟儿子,你就是一个龟儿”
诸葛盾原本就是一个川人,跟了孟遥之后,在武汉又学了一口武汉话和普通话,一激动就容易夹杂不清。
骂骂咧咧地将覃五柄架起来,除了一通乱骂,自然还有一份兄弟关心。看到起来后的覃五柄还是瞪着两眼,一副傻了吧唧的模样,诸葛盾不忍再骂下去,只好强行拽住他,强行将他拖到了一边。
“戒严,快,周围三百米范围,不许任何人靠近。”
诸葛盾喘着气,手忙脚乱加上手脚并用地疯狂命令着四周看热闹的警卫战士,就差上去直接拿脚踹人了。
这帮龟儿子,操蛋得很,一点都不会为领导分忧,哈哈,这事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