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瞧了,点头叹赏,笑道:“原来‘上’字是从‘依依’两个字上化出来的。”
宝玉大笑道:“你已得了,不用再讲,越发倒学杂了。你就作起来,必是好的。”
探春笑道:“明儿我补一个柬来,请你入社。”
香菱笑道:“姑娘何苦打趣我,我不过是心里羡慕,才学着顽罢了。”
黛玉笑道:“谁不是顽?难道我们是认真作诗呢!若说我们认真成了诗,出了这园子,把人的牙还笑倒了呢。”
宝玉道:“这也算自暴自弃了。前日我在外头和相公们商议画儿,他们听见咱们起诗社,求我把稿子给他们瞧瞧。我就写了几首给他们看看,谁不真心叹服。他们都抄了刻去了。”
探春忙问道:“这是真话么?”
宝玉笑道:“说慌的是那架上的鹦哥。”
黛玉听说,嗔道:“你真真胡闹!且别说那不成诗,便是成诗,我们的笔墨也不该传到外头去。”
宝玉道:“这怕什么!古来闺阁中的笔墨不要传出去,如今也没有人知道了。”说着,只见惜春打发了入画来请宝玉,宝玉方去了。
香菱又逼着黛玉换出杜律来,又央黛玉、探春二人:“出个题目,让我诌去,诌了来,替我改正。”
探春道:“昨夜的月最好,我正要诌一首,竟未诌成,你竟作一首来。十四寒的韵,由你爱用哪几个字去。”
香菱听了,喜的拿回诗来,又苦思一回作两句诗,又舍不得杜诗,又读两首。如此茶饭无心,坐卧不定。
宝钗道:“何苦自寻烦恼。都是颦儿引的你,我和她算帐去。你本来呆头呆脑的,再添上这个,越发弄成个呆子了。”
香菱笑道:“好姑娘,我好不容易入了门了。别让我半途而废了。”一面说,一面作了一首,先与宝钗看。
宝钗看了笑道:“这个不好,不是这个作法。你别怕臊,只管拿了给她瞧去,看她是怎么说。”
香菱听了,便拿了诗找黛玉。黛玉看时,只见写道是:
“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
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
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
黛玉笑道:“意思却有,只是措词不雅。皆因你看的诗少,被现成的意境给缚住了。把这首丢开,再作一首,只管放开胆子去作。”
香菱听了,默默的回来,越性连房也不入,只在池边树下,或坐在山石上出神,或蹲在地下抠土,来往的人都诧异。
李纨、宝钗、探春、宝玉等听得此信,都远远的站在山坡上瞧看她。只见她皱一回眉,又自己含笑一回。
宝钗笑道:“这个人定要疯了!昨夜嘟嘟哝哝直闹到五更天才睡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就亮了。我就听见她起来了,忙忙碌碌梳了头就找颦儿去。一回来了,呆了一日,作了一首又不好,这会子自然另作呢。”
宝玉笑道:“这正是‘地灵人杰’,老天生人再不虚赋情性的。我们成日叹说可惜她这么个人竟俗了,谁知到底有今日。可见天地至公。”
李纨笑道:“你能够像她这苦心就好了,学什么有个不成的。”
宝玉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