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安插既定,谁知保龄侯史鼐又迁委了外省大员,不日要带了家眷去上任。贾母因舍不得湘云,便留下她了,接到家中,原要命凤姐儿另设一处与她住。史湘云执意不肯,只要与黛玉一处住,因此就罢了。
此时大观园中比先更热闹了多少。李纨为首,余者迎春,探春,惜春,黛玉,湘云,香菱,宝钗,李纹,李绮,宝琴,邢岫烟,再添上宝玉,一共十三个。凤姐不过应名出钱,也没时间过来。众人乐得少了她这个凡人。
叙起年庚,除李纨年纪最长,他十二个人皆不过十五岁到十九岁之间,或有这三个同年,或有那五个共岁,或有这两个同月同日,那两个同刻同时,所差者大半是时刻月分而已。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细细分晰,不过是“弟”“兄”“姊”“妹”四个字随便乱叫。
如今香菱正满心满意只想作诗,又不敢问宝钗,怕她责罚。因黛玉时常病着,也不能十分罗唣黛玉,可巧来了个史湘云。那史湘云又是极爱说话的,哪里禁得起香菱又请教她谈诗,越发高了兴,便没昼没夜地跑到蘅芜苑来高谈阔论起来。
宝钗一见香菱学诗便腻烦,因笑道:“我实在聒噪的受不得了。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作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笑话说不守本分的。一个香菱没闹清,偏又添了你这么个话口袋子,满嘴里说的是什么:怎么是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又怎么是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放着两个现成的诗家不知道,提那些死人做什么!”
湘云听了,忙笑问道:“是哪两个?好姐姐,你告诉我。”
宝钗笑道:“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
湘云、香菱听了,都笑起来。
正说着,只见宝琴来了,披着一领斗篷,金翠辉煌,不知何物。
宝钗忙问:“这是哪里的?”
宝琴笑道:“因下雪珠儿,老太太找了这一件给我的。”
香菱上来瞧道:“怪道这么好看,原来是孔雀毛织的。”
湘云道:“哪里是孔雀毛,就是野鸭子头上的毛作的。可见老太太疼你了,这样疼宝玉,也没给他穿。”
宝钗道:“真俗语说‘各人有缘法’。她也再想不到她这会子来,既来了,又有老太太这么疼她。”说着,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心道:“我来了这么久,大雪也不知下过几场。老太太也没说给我件斗篷穿,她一来竟得了这么好的东西。”想着,便把对别人的怨气都转到宝琴身上来了。
湘云道:“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到这里来,这两处只管顽笑吃喝。要是到了太太屋里,若太太在屋里,只管和太太说笑,多坐一回无妨,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别进去,那屋里人多心坏,都是要害咱们的。”说的宝钗,宝琴,香菱,莺儿等都笑了。
宝钗笑道:“说你没心,却又有心,虽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我们这琴儿就有些像你。你天天说要我作亲姐姐,我却怕她给我惹麻烦,我今儿竟叫你认她作亲妹妹罢了。”
湘云又瞅了宝琴半日,只觉得冷艳异常,却无亲近之感,便不想认她,因笑道:“这一件衣裳也只配她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
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笑道:“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她还小呢,让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东西只管要去,别多心。”
宝钗忙起身答应了,又皱着鼻子,故作咬牙切齿地推宝琴笑道:“你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福气!你倒去罢,仔细我们委曲着你。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