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只听后门外面响了一声,宝玉一惊,晴雯道:“你别怕!我去看看。”说着也不披衣,只穿着小袄就出去了。
麝月笑道:“外头有个鬼等着你呢。”
宝玉道:“外头自然有大月亮的,你别怕。”一面说,一面便嗽了两声。
晴雯便开了后门,揭起毡帘一看,果然好月色。麝月等她出去,便欲唬她玩耍。便蹑手蹑脚的随后出来。
宝玉笑劝道:“看吓着,不是顽的。”
麝月只摆手,随后出了房门。只见月光如水,忽然一阵微风,只觉侵肌透骨,不禁毛骨森然。心下自思道:“怪道人说热身子不可被风吹,这一冷果然利害。”
一面正要唬晴雯,只听宝玉高声在内道:“麝月出去了!”
麝月忙回身进来,笑道:“哪里就唬死了她?偏你惯会这怜香惜玉老婆汉似的!”
宝玉笑道:“倒不为唬坏了她,头一则你冻着也不好,二则她不防,不免一喊,倘或唬醒了别人,不说咱们是顽意,倒反说袭人才去了一夜,你们就见神见鬼的。你来把我的这边被掖一掖。”
麝月听说,便上来掖了掖,伸手进去渥一渥时,宝玉笑道:“好冷手!我说看冻着。”一面又见晴雯两腮如胭脂一般,用手摸了一摸,也觉冰冷。
宝玉道:“快进被来渥渥罢。”
麝月便进到宝玉被子里暖着。
只听“咯噔”的一声门响,麝月忙将杯子遮住头,晴雯慌慌张张笑着进来,说道:“吓了我好大一跳。黑影子里,山子石后头,只见一个人蹲着。我才要叫喊,原来是那个大锦鸡,见了人一飞,飞到亮处来,我才看真了。若冒冒失失一嚷,倒闹起人来。”一面说,一面洗手,又笑道:“麝月出去我怎么不见?一定是你唬我!”
宝玉笑道:“她刚出门就冻得回来了,还在这里渥着呢!我若不叫的快,可是倒唬一跳。”
晴雯笑道:“也不用唬我去,就你们现如今这个样子倒把我唬了一大跳。”一面说,一面仍回外间去了。
麝月道:“她就这么‘跑解马’似的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
宝玉笑道:“可不就这么去了。”
麝月道:“她死不拣好日子!我出去站一站,就把皮冻破了似的。”说着,又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拿灰锹重将熟炭埋了一埋,拈了两块素香放上,仍旧罩了,至屏后重剔了灯,方才睡下。
麝月因方才一冷,如今一暖,不觉打了两个喷嚏。
宝玉叹道:“如何?到底伤了风了。”
麝月笑道:“我没事,倒是晴雯悬了。她早起就嚷不受用,一日也没吃饭。她这会还不保养些,还要逞能出去巡夜。明儿病了,叫她自作自受。”
宝玉问:“头上可热?”
麝月嗽了两声,说道:“不相干,哪里这么娇嫩起来了。”说着,只听外间房中十锦格上的自鸣钟当当两声,外间值宿的老嬷嬷嗽了两声,因说道:“姑娘们睡罢,明儿再说罢。”
宝玉方悄悄的笑道:“咱们别说话了,又惹她们说话。”说着,方大家睡了。
至次日起来,晴雯果觉有些鼻塞声重,懒怠动弹。宝玉道:“快不要声张!太太知道,又叫你搬了家去养息。家去虽好,到底冷些,不如在这里。你就在里间屋里躺着,我叫人请了大夫,悄悄的从后门来瞧瞧就是了。”
晴雯道:“虽如此说,你到底要告诉大奶奶一声儿,不然一时大夫进园子来,人问起来,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