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慢慢的上了马,李贵和王荣笼着嚼环,钱启、周瑞二人在前引导,张若锦,赵亦华在两边紧贴宝玉后身。
宝玉在马上笑道:“周哥,钱哥,咱们打这角门走罢,省得到了老爷的书房门口又下来。”
周瑞侧身笑道:“老爷不在家,书房天天锁着的,爷可以不用下来罢了。”
宝玉笑道:“虽锁着,也要下来的。”
钱启李贵等都笑道:“爷说的是。便托懒不下来,倘或遇见赖大爷、林二爷,虽不好说爷,也劝两句。有的不是,都派在我们身上,又说我们不教爷礼了。”
周瑞、钱启便一直出角门来。
正说话时,顶头果见赖大进来。宝玉忙笼住马,意欲下来。赖大忙上来抱住腿。宝玉便在镫上站起来,笑携他的手,说了几句话。接着又见一个小厮带着二三十个拿扫帚簸箕的人进来,见了宝玉,都顺墙垂手立住,独那为首的小厮打千儿,请了一个安。
宝玉不识名姓,只微笑点了点头儿。马已过去,那人方带人去了。于是出了角门,门外又有李贵等六人的小厮并几个马夫,早预备下十来匹马专候。一出了角门,李贵等都各上了马,前引傍围的一阵烟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晴雯吃了药,仍不见病退,急得麝月乱骂大夫,说:“只会骗人的钱,一剂好药也不给人吃。”
檀云笑劝她道:“你太性急了,俗语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又不是老君的仙丹,哪有这样灵药!她只静养几天,自然好了。你急她更急。别再让她急出病来。”
麝月又骂小丫头子们:“哪里钻沙去了!瞅着二爷出门了,都大胆子走了。被太太撞见了,一个一个的才揭你们的皮呢!”
唬的小丫头子篆儿忙进来问:“姑娘作什么?”
麝月道:“别人都死绝了,就剩了你不成?”
说着,只见坠儿也蹭了进来。麝月道:“你瞧瞧这小蹄子,不问她还不来呢。这里又放月钱了,又散果子了,你该跑在头里了。你往前些,我不是老虎吃了你!”
坠儿只得前凑。麝月便冷不防欠身一把将她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她手上乱戳,口内骂道:“要这爪子作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
坠儿疼的乱哭乱喊。晴雯原本在床上发汗,听得坠儿哭喊,忙起来,拉开坠儿,笑道:“算了!看在她是为了给二爷配坠子的份儿上,饶了她这一回罢!”
秋纹忙上前来拉晴雯道:“才出了汗,又作死。等你好了,要管什么管不的?这会子跟她们闹什么!”说着强拉着晴雯按回到床上,拿被子裹上,牢牢抱住晴雯,不让她起来。
麝月道:“满院子就她一个有眼力见儿的?要是能配还不早配上了?也不看是谁屋里的东西,她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让人找了来,还好大的人情!还有什么好说的?满院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咱们怡红院倒成了贼窝了!”
麝月说着便命人叫宋嬷嬷进来,说道:“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她,她拨嘴儿不动,连袭人使她,她背后都骂袭人。今儿务必打发她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
宋嬷嬷听了,心下便知镯子事发,因笑道:“虽如此说,也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再打发她。”
麝月一听,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道:“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理。你只依我的话,快叫她家的人来领她出去。”
秋纹道:“这也罢了,早也去,晚也去,带了去早清静一日。你就去了吧!别连累大家跟着你让人讲究!”
宋嬷嬷听了,只得出去唤了坠儿她母亲来,打点了她的东西,又来见麝月等,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她,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