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笑说:“还等这会子呢,她早就去了。”说著,大家又吃酒看戏。
且说宝玉因念着袭人,一径回至园中,众婆子见他回房,便不跟去,只坐在园门里茶房里烤火,和管茶的女人偷空饮酒斗牌。
宝玉至院中,虽是灯光灿烂,却无人声。麝月道:“她们都睡了不成?咱们悄悄的进去唬她们一跳。”
于是大家蹑足潜踪的进了镜壁一看,只见袭人和一人二人对面都歪在地炕上,那一头有两三个老嬷嬷打盹。
宝玉只当她两个睡着了,才要进去,忽听鸳鸯叹了一声,说道:“可知天下事难定。论理你单身在这里,父母在外头,每年他们东去西来,没个定准,想来你是不能送终的了,偏生今年就死在这里,你倒出去送了终。”
袭人道:“正是。我也想不到能够看父母回首。太太又赏了四十两银子,这倒也算养我一场,我也不敢妄想了。”
宝玉听了,忙转身悄向麝月等道:“谁知她也来了。我这一进去,她又赌气走了,不如咱们回去罢,让她两个清清静静的说一回。袭人正一个闷著,她幸而来的好。”说著,仍悄悄的出来。
宝玉便走过山石之后去站着撩衣,麝月、秋纹皆站住背过脸去,口内笑说:“蹲下再解小衣,仔细风吹了肚子。”
后面两个小丫头子知是小解,忙先出去茶房预备去了。这里宝玉刚转过来,只见两个媳妇子迎面来了,问是谁,秋纹道:“宝玉在这里,你大呼小叫,仔细唬著罢。”
那媳妇们忙笑道:“我们不知道,大节下来惹祸了。姑娘们可连日辛苦了。”说著,已到了跟前。
麝月等问:“手里拿的是什么?”
媳妇们道:“是老太太赏的,给花二位姑娘吃的。”
宝玉笑命:“揭起来我瞧瞧。”
秋纹、麝月忙上去将两个盒子揭开。两个媳妇忙蹲下身子行礼,宝玉看了两盒内都是席上所有的上等果品菜馔,点了一点头,迈步就走。
麝月二人忙胡乱掷了盒盖,跟上来。
宝玉笑道:“这两个女人倒和气,会说话,她们天天乏着,倒说你们连日辛苦,倒不是那矜功自伐的。”
麝月道:“这好的也很好,那不知礼的也太不知礼。”
宝玉笑道:“你们是明白人,耽待她们是粗笨可怜的人就完了。”一面说,一面来至园门。
那几个婆子虽吃酒斗牌,却不住出来打探,见宝玉来了,也都跟上了。来至花厅后廊上,只见那两个小丫头一个捧著小沐盆,一个搭着手巾,又拿着沤子壶在那里久等。秋纹先忙伸手向盆内试了一试,说道:“你越大越粗心了,哪里弄的这冷水?”
小丫头笑道:“姑娘瞧瞧这个天,我怕水冷,巴巴的倒的是滚水,这还冷了。”
正说著,可巧见一个老婆子提着一壶滚水走来。小丫头便说:“好奶奶,过来给我倒上些。”
那婆子道:“哥哥儿,这是老太太泡茶的,劝你走了舀去罢,哪里就走大了脚。”
秋纹道:“凭你是谁的,你不给?我管把老太太茶吊子倒了洗手。”
那婆子回头见是秋纹,忙提起壶来就倒。
秋纹道:“够了。你这么大年纪也没个见识,谁不知是老太太的水!要不著的人就敢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