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笑道:“不相干,横竖咱们不认真喝酒就罢了。”
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走来:“姑娘们快瞧云姑娘去,吃醉了图凉快,在山子后头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
众人听说,都笑道:“快别吵嚷。”
说着,都走来看时,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挽扶。湘云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唧唧嘟嘟说:
“泉香而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众人笑推她,说道:“快醒醒儿吃饭去,这潮凳上还睡出病来呢。”
湘云慢启秋波,见了众人,低头看了一看自己,方知是醉了。原是来纳凉避静的,不觉的因多罚了两杯酒,娇?不胜,便睡着了,心中反觉自愧。连忙起身?挣着同人来至红香圃中,用过水,又吃了两盏酽茶。探春忙命将醒酒石拿来给她衔在口内,一时又命她喝了一些酸汤,方才觉得好了些。
当下又选了几样果菜与凤姐送去,凤姐儿也送了几样来。李纨等吃过点心,大家也有坐的,也有立的,也有在外观花的,也有扶栏观鱼的,各自取便说笑不一。探春便和邢岫烟下棋,宝钗、宝琴观局。香菱和宝玉在一簇花下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只见林之孝家的和一群女人带了一个媳妇进来。那媳妇愁眉苦脸,也不敢进厅,只到了阶下,便朝上跪下了,碰头有声。探春因一块棋受了敌,算来算去总得了两个眼,便折了官着,两眼只瞅着棋枰,一只手却伸在盒内,只管抓弄棋子作想,林之孝家的站了半天,因回头要茶时才看见,问:“什么事?”
林之孝家的便指那媳妇说:“这是四姑娘屋里的小丫头彩儿的娘,现是园内伺候的人。嘴很不好,才是我听见了问着她,她说的话也不敢回姑娘,竟要撵出去才是。”
探春道:“怎么不回大奶奶?”
林之孝家的道:“方才大奶奶都往厅上姨太太处去了,顶头看见,我已回明白了,叫回姑娘来。”
探春道:“怎么不回二奶奶?”
平儿道:“不回去也罢,我回去说一声就是了。”
探春点点头,道:“既这么着,就撵出她去,等太太来了,再回定夺。”说毕仍又下棋。这林之孝家的带了那人去不提。
香菱和宝玉二人站在花下,遥遥知意。香菱便说道:“你家三丫头倒是个乖人。虽然叫她管些事,倒也一步儿不肯多走。差不多的人就早作起威福来了。”
宝玉道:“你不知道呢。你病着时,她干了好几件事。这园子也分了人管,如今多掐一草也不能了。又蠲了几件事,单拿我和凤姐姐作筏子禁别人。最是心里有算计的人,岂只乖而已。”
香菱道:“要这样才好,你们府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
宝玉笑道:“凭它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我和你的。”
香菱听了,转身就往厅上寻宝钗说笑去了。
宝玉正欲走时,只见袭人走来,手内捧着一个小连环洋漆茶盘,里面可式放着两盅新茶,因问:“香菱姐姐往哪儿去了?我见你两个半日没吃茶,巴巴的倒了两盅来,她又走了。”
宝玉道:“那不是她,你给她送去。”说着自拿了一盅。
袭人便送了那盅去,香菱偏和宝钗在一处,只得一盅茶,便说:“宝姑娘渴了让她先接了,我再倒去。”
宝钗笑道:“我却不渴,只要一口漱一漱就够了。”说着先拿起来喝了一口,剩下半杯递在香菱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