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羞的无话,只得起身让坐。一面笑道:“何必又作如此景象,咱们弟兄从前是如何样来!大哥为我操心,我今日粉身碎骨,感激不尽。大哥若多心,我意何安?从此以后,还求大哥如昔方好,不然,兄弟宁可绝后,再不敢到此处来了。”说著,便要跪下。
慌的贾珍连忙搀起,只说:“兄弟怎么说,我无不领命。”
贾琏忙命人:“看酒来,我和大哥吃两杯。”又拉鲍二家的说:“你过来,陪小叔子一杯。”
贾珍笑着说:“老二,到底是你,哥哥必要吃干这盅。”说著,一扬脖。
鲍二家的站在炕上,指贾琏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油蒙了心,打谅我不知道你们府上的事。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尤二姑娘拐了来做二房,偷的锣儿敲不得。我也要会会那凤奶奶去,看她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要是没有本事先把你们两个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命,也不算是鲍二奶奶!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说著,自己绰起壶来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杯,搂过贾珍的脖子来就灌,说:“我和你兄弟已经吃过了,咱们来亲香亲香。”唬的贾珍酒都醒了。
贾珍也不承望鲍二家的这等无耻老辣。弟兄两个本是风月场中耍惯的,不想今日反被这婆娘一席话说住。鲍二家的一叠声又叫:“将尤二姐请来,要乐咱们四个一处同乐。俗语说‘便宜不过当家’,你们是弟兄,又不是外人,只管上来。”
贾琏反不好意思起来。贾珍得便就要一溜,鲍二家的哪里肯放。贾珍此时方后悔,不承望她是这种为人,与贾琏反不好轻薄起来。
这鲍二家的松松挽著头发,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著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一对金莲或翘或并,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饧涩,不独将尤氏姊妹二人压倒,据珍、琏评去,所见过的上下贵贱若干女子,皆未有此绰约者。
二人已酥麻如醉,不禁要去招她一招,她那风情,反将二人禁住。那鲍二家的放出手眼来略试了一试,他弟兄两个竟全然无一点别识别见,连口中一句响亮话都没了,不过是酒色二字而已。自己高谈阔论,任意挥霍撒落一阵,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竟真是她嫖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她。
一时她的酒足兴尽,也不容她弟兄多坐,撵了出去,自己关门睡去了。自此后,或略有丫鬟、婆娘不到之处,便将贾琏,贾珍,贾蓉三个泼声厉言痛骂,说他爷儿三个诓骗了寡妇孤女。
贾珍回去之后,以后亦不敢轻易再来,有时鲍二家的自己高了兴悄命小厮来请,方敢去一会,到了这里,也只好随她的便。谁知这鲍二家的天生脾气不堪,仗着自己标致,偏要打扮的出色,另式作出许多万人不及的浪态来,哄的男子们垂涎落魄,欲近不能,欲远不舍,迷离颠倒,她以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