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击鼓,便从贾政传起,可巧传至贾环鼓止。贾环因贾政在坐,自是??不安,花偏又在他手内,因想:“说笑话倘或不发笑,又说没口才,连一笑话不能说,何况别的,这有不是。若说好了,又说正经的不会,只惯油嘴贫舌,更有不是。不如不说的好。”乃起身辞道:“我不能说笑话,求再限别的罢了。”
贾政道:“既这样,限一个‘秋’字,就即景作一首诗。若好,便赏你;若不好,明日仔细。”
贾母忙道:“好好的行令,如何又要作诗?”
贾政道:“他能的。”
贾母听说,“既这样,就快作。”
命人取了纸笔来,贾政道:“只不许用那些‘冰’‘玉’‘晶’‘银’‘彩’‘光’‘明’‘素’等样堆砌字眼,要另出己见,试试你这几年的才思。”
贾环听了,碰在心坎上,遂立想了四句,向纸上写了,呈与贾政看,道是:
“把酒秋菊艳,
天心宝鉴悬。
不求正衣冠,
只为照河山。”
贾政看了,点头不语。贾母见这般,知无甚大不好,便问:“怎么样?”
贾政因欲贾母喜悦,便说:“难为他。只是不肯念书,到底词句不雅。”
贾母道:“这就罢了。他能多大?定要他做才子不成!这就该奖励他,以后越发上心了。”
贾政道:“正是。”因回头命个老嬷嬷出去吩咐书房内的小厮,道:“把我海南带来的扇子取两把给他。”
贾环忙拜谢,仍复归座行令。当下贾兰见奖励贾环,他便出席,也做一首,递与贾政看时,写道是:
“阵阵秋风秋夜凉,
月色依稀雪映窗。
读书不觉人憔悴,
蟾宫折桂有荣光。”
贾政看了,喜不自胜。遂并讲与贾母听时,贾母也十分欢喜,也忙令贾政赏他。
于是大家归坐,复行起令来。这次在贾赦手内住了,只得吃了酒,说笑话。因说道:“一家子一个儿子最孝顺。偏生母亲病了,各处求医不得,便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这婆子原不知道脉理,只说是心火,如今用针灸之法,针灸针灸就好了。这儿子慌了,便问:‘心见铁即死,如何针得?’婆子道:‘不用针心,只针肋条就是了。’儿子道,‘肋条离心甚远,怎么就好呢?’婆子道:‘不妨事。你不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
众人听说,都笑起来。贾母也只得吃半杯酒,半日,笑道:“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
贾赦听说,便知自己出言冒撞,贾母疑心,忙起身笑与贾母把盏,以别言解释。贾母亦不好再提,且行起令来。
不料这次花却在宝玉手里。宝玉近日读书稍进,其脾味中不好务正,故每常只好看些诗词,专好奇诡仙鬼一格。今见贾环、贾兰作诗受奖,他便技痒,只当着贾政不敢造次。如今可巧花在手中,便也索纸笔来,立时挥就与贾政。
只见是:
“云端白凤过长空,
谁提一笼萤火虫。
今朝王母中秋宴,
各路神仙游天宫。”
贾政看了,亦觉罕异,只是词句终带着不乐读书之意,遂不悦道:“可见是弟兄了。发言吐气,总属邪派,将来都是不由规矩准绳,一起下流货。妙在古人中有‘二难’,你两个也可以称‘二难’了。只是你两个的‘难’字,却是作‘难以教训’之‘难’字讲才好。弟弟是公然以温飞卿自居,如今哥哥又自为曹唐再世了。”
说得贾赦等都笑了。贾赦乃要了两人的诗瞧了一遍,连声赞好,道:“环儿这诗据我看甚是有骨气。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所以我爱他这诗,竟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因回头吩咐人去取了自己的许多玩物来赏赐与他。因又拍着贾环的头,笑道:“以后就这么做去,方是咱们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
贾政听说,忙劝说:“不过他胡诌如此,哪里就论到后事了。” 说着便斟上酒,又行了一回令。
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自然外头还有相公们候着,也不可轻忽了他们。况且二更多了,你们散了,再让我和姑娘们多乐一回,好歇着了。”
贾赦等听了,方止了令,又大家公进了一杯酒,方带着子侄们出去了。要知端详,再听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