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道:“这还不大好,须得拣那曲谱越慢的吹来越好。”说着,便将自己吃的一个内造瓜仁油松穰月饼,又命斟一大杯热酒,送给谱笛之人,慢慢的吃了再细细的吹一套来。
媳妇们答应了,方送去,只见方才瞧贾赦的两个婆子回来了,说:“右脚面上白肿了些,如今调服了药,疼的好些了,也不甚大关系。”
贾母点头叹道:“我也太操心。打紧说我偏心,我反这样。”因就将方才贾赦的笑话说与王夫人尤氏等听。
王夫人等因笑劝道:“这原是酒后大家说笑,不留心也是有的,岂有敢说老太太之理。老太太自当解释才是。”
只见鸳鸯拿了软巾兜与大斗篷来,说:“夜深了,恐露水下来,风吹了头,须要添了这个。坐坐也该歇了。”
贾母道:“偏今儿高兴,你又来催。难道我醉了不成,偏到天亮!”因命再斟酒来。一面戴上兜巾,披了斗篷,大家陪着又饮,说些笑话。
只听桂花阴里,呜呜咽咽,袅袅悠悠,又发出一缕笛音来,果真比先越发悠远。大家都寂然而坐。夜静月明,且笛声悲怨,贾母年老带酒之人,听此声音,不免有触于心,禁不住堕下泪来。
众人彼此都不禁有凄凉寂寞之意,半日,方知贾母伤感,才忙转身陪笑,发语解释。又命暖酒,且住了笛。
尤氏笑道:“我也就学一个笑话,说与老太太解解闷。”
贾母勉强笑道:“这样更好,快说来我听。”
尤氏乃说道:“一家子养了四个儿子:大儿子只一个眼睛,二儿子只一个耳朵,三儿子只一个鼻子眼儿,四儿子倒都齐全,偏又是个哑巴。”
正说到这里,只见贾母已朦胧双眼,似有睡去之态。尤氏方住了,忙和王夫人轻轻的请醒。贾母睁眼笑道:“我不困,白闭闭眼养神。你们只管说,我听着呢。”
王夫人等笑道:“夜已四更了,风露也大,请老太太安歇罢。明日再赏十六,也不辜负这月色。”
贾母道:“哪里就四更了?”
王夫人笑道:“实已四更,她们姊妹们熬不过,都去睡了。”
贾母听说,细看了一看,果然都散了,只有探春在此。
贾母笑道:“也罢。你们也熬不惯,况且弱的弱,病的病,去了倒省心。只是三丫头可怜见的,尚还等着。你也去罢,我们散了。”说着,便起身,吃了一口清茶,便有预备下的竹椅小轿,便围着斗篷坐上,两个婆子搭起,众人围随出园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众媳妇收拾杯盘碗盏时,却少了个细茶杯,各处寻觅不见,又问众人:“必是谁失手打了。撂在哪里,告诉我拿了磁瓦去交收是证见,不然又说偷起来。”
众人都说:“没有打了,只怕跟姑娘的人打了,也未可知。你细想想,或问问她们去。”
一语提醒了这管家伙的媳妇,因笑道:“是了,那一会儿记得是翠缕拿着的。我去问她。”
说着便去找时,刚下了甬道,就遇见了紫鹃和翠缕来了。翠缕便问道:“老太太散了,可知我们姑娘哪儿去了?”
这媳妇道:“我来问那一个茶盅往哪里去了,你们倒问我要姑娘。”
翠缕笑道:“我因倒茶给姑娘吃的,展眼回头,就连姑娘也没了。”
那媳妇道:“太太才说都睡觉去了。你不知哪里顽去了,还不知道呢。”
翠缕向紫鹃道:“断乎没有悄悄的睡去之理,只怕在哪里走了一走。如今见老太太散了,赶过前边送去,也未可知。我们且往前边找找去。有了姑娘,自然你的茶盅也有了。你明日一早再找,有什么忙的。”
媳妇笑道:“有了下落就不必忙了,明儿就和你要罢。”说毕回去,仍查收家伙。
这里紫鹃和翠缕便往贾母处来。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