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安胖子
任何一个初次见到安禄山的人,都不会想到那样的胖子居然也能有那般轻盈的舞步。【 ]【 如同风般飞旋,热情的,欢乐的,矫健而健美,尽得劲舞的精髓。
难怪连杨玉环都自愧不如,看这安禄山的一曲胡旋,的确是带着别样的美态。
“奴婢听说这安禄山在平卢简直就是土皇帝一般,收刮的民脂民膏多不胜数。光是这次上京送给文武百官的礼物就在数十万钱。就是五杨,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听了朝光的低语,李持盈不禁皱眉。
“这安禄山真如你说的那般不堪?若真是如此,三郎哥哥岂会如此重用他?”
朝光撇嘴,“这奴婢可不知道了。奴婢只是听人说当年张相公曾说他日乱我大唐者必此胡儿。只是,当时大家根本就不信他的话……”迟疑了下,她偏着头想了想:“或许,是张相公说错了?大家那样精明的人……”
是精明,可是现在的三郎哥哥……垂下眼帘。李持盈再抬头看那体形硕大,肥壮彪悍的胡人,就不再觉得这胡人那么逗人发笑了。
她是不怎么笑,可是别人却笑得越发欢乐。
“你这胡儿,腹大便便,我看,比那怀胞十月的妇人还大上三分呢”嘲笑着,虢国夫人掩面而笑。原本就艳丽的的面容更显娇媚,雪白的胸口也起伏不定。看得安禄山目瞪口呆。她反倒更觉得意地挺起胸膛。
李隆基虽不似虢国夫人一样笑得直白,却也忍俊不住:“安卿,你腹中所藏何物?竟这样大腹便便?”
被李隆基一问,安禄山才收起那明显表现出的乡气。躬身施礼,沉声道:“陛下,臣腹中除了一颗赤胆忠心外,再无他物。”
原本还带着嘲笑的李隆基乍听,立刻便笑起来:“好好一颗赤胆忠心安卿,你且上前,与朕说说你治下趣事吧”
安禄山果然上前,坐于下首,大讲那些边关奇事,除了与胡人大战之事外,更说到一桩奇事:“臣治下,于去年七月,全境遍布蝗虫,蚕食禾苗,几乎使我境内无收。当时臣焚香祝天说:臣若操心不正,事君不忠,愿使虫食臣心;若不负神祇,愿使虫散。祈祝不过半个时辰,便忽然自天边飞来了一大群红头黑鸟,片刻之间便把这些害虫吃得精光……陛下,不是臣要邀功。【 ]【 而是这样的奇事,不敢不向我皇禀告。”
李隆基见他说得活灵活现,偏又并不以为功。不禁更觉欢喜。这些年来,他潜心修道,所求无非是能长寿安康。因为这样的心愿,便更喜欢听到祥瑞之兆,每每听到,都觉苍天佑唐,更会保佑他这个真命天子。安禄山的话,无遗深深触动了他的心事。
正说话间,有小黄门来报,太子入殿。
见到李亨缓步而入,李持盈不禁笑了起来。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如今的李亨已过而立之年,可在李持盈眼中,却仍觉他是当年那个稚气的孩子。
李亨走进殿中,除了五杨恃宠而骄外,余者尽数起身施礼。可偏偏安禄山,虽然也随众人站了起来,却不曾向李亨施礼。便有宦官,悄声提醒:“将军,你该向太子殿下施臣子礼的”
安禄山闻声,掀眉惊问:“为何我要向太子行礼?我是个粗人,却不知这太子是几品官,竟要我行礼啊?”
众人见他这样粗鲁,完全是个莽人,不禁皱眉。尤其,是看到李亨虽然未露出不悦之色,可眼中却有掩不住的尴尬之色,便更是纷纷垂下头。可李隆基却毫不以为忤,反觉这安禄山实在乡气得可爱。竟温言解释道:“太子便是皇储。也就是说待朕百年后接替朕执掌大唐做皇帝的人。安卿,你该向太子行礼的。”
安禄山闻言,怔忡数息,才道:“臣是个蠢人,从来都只知陛下,不知太子。实在是死罪只是,便是如此,臣眼中、心底仍只敬陛下一位真命天子”
李隆基笑意更深,虽仍使安禄山向太子行礼,可声音却越发温善。
因安禄山如何行状,在他真地行礼时,李亨便不好受其全礼,只微微侧开。虚受了一礼便罢。
李隆基见状,便转过头去笑着同杨玉环道:“此胡儿着实有趣,若你我膝下也有这般有趣之人,可不愁寂寞了。”
杨玉环黯然,忽道:“可惜,安卿不是我的儿子,若是,我定留在身边,让他每日逗陛下开怀。”
他二人细细低语,却不想安禄山耳目陪敏,竟是把他二人对话听得真切。
只见这如山般壮硕的汉子竟突然倒地纳下:“阿母,孩儿在这里给您问安了……”
他突然行这样事,倒把殿中众人惊到。略一想,却都笑了起来。杨玉环掩面娇笑:“三郎,你看我可生得出这么大的儿子?”
李隆基望着她娇媚容颜,只是笑。执着她的手轻笑道:“有何不何?既然安卿头都磕了,你便认了这个干儿就是,以你的身份,又有什么不可呢?”
杨玉环美目流转,望着跪在玉阶下的汉子。心中暗自思忖不已。
他奏请皇帝将兄弟召入京中,固然是想与兄弟姐妹共享富贵,可另一方面却也存了相互照应之意。毕竟朝中有人,她在后宫的地位也可安稳一些……
想到此处,她心中已有决定。当下便柔声笑道:“如此,便要谢过三郎,为我找了个好儿子了……”到底,安禄山比她还要大上十几岁,这样叫着一个满面胡须的汉子作儿子,她仍觉有些羞意。
可那安禄山却全无羞意,竟是乐呵呵地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臣儿叩见阿母,阿母能认了臣儿,是臣儿今生最大的福分。从此后,臣儿定然奉阿母如亲生母亲一般,孝顺您和皇帝阿爷……”
他说油滑,可偏偏脸上却一副老实头的模样。就是杨玉环也不禁大觉感动,认为自己这个干儿子真是收对了。
眼看得荒唐,李持盈不禁低低哼了一声。不想那安禄山听在耳中,竟是突然调转方向,对着李持盈便是叩首叫道:“禄山叩见姑母,还请姑母以后多疼疼我这侄儿。”
李持盈心中懊恼,却不好翻脸。转目瞥见李亨冷眼望着安禄山,眼中闪过一抹厉芒,忙以目安抚。还好此时虢国夫人突然起身笑道:“安禄山,你既然叫了姑母,怎么不来拜见我们这几个姨娘呢?难道怕咱们不给你赏钱?”
安禄山一听,果真笑嘻嘻地过去叩头,又伸手去要赏钱。虢国夫人笑吟吟地睨着他,突然笑道:“玉环,你既是有了儿子,可要办洗三宴啊”
“洗三?”杨玉环一愕,失笑道:“这如何使得?”
时人,有洗三的风俗,说的是婴儿生下三日后,沐浴洗秽求福。既是要为着洗去前世污秽,也是为今生求个吉利,算是很郑重的仪式。
可眼下杨玉环认下的这个干儿,都是不惑之年,怎么能还行洗三礼呢?
“姐姐,这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虢国夫人晒笑:“咱们姐妹不过是要为你母子讨个吉利,怎么你倒不情愿了呢?”
杨玉环沉下脸,还没有说话。安禄山已经笑道:“洗三好,洗三好,阿母,儿臣于民间所见,凡是洗三,总要收贺礼,儿臣这下可要求姨娘们好好赏个吉利了”
见安禄山竟如此识趣,杨玉环脸上便现出笑容。而虢国夫人却是啐道:“你个财迷,若要讨赏,还不去好好洗洗”说着话,她已大笑着唤人:“还不快去请个稳婆来,为咱们太真娘子的干儿洗三了”
“胡闹……”低低念着,李持盈脸上却仍不显半分异色。眼见着众宫人嘻笑着拉了安禄山下去,竟似真的要进行洗三仪式。她只回头低声吩咐朝光道:“你且赶回玉真观,叫秋收多拿着金祼子与你。若真是要洗三,这礼数却是不能缺了。虽然觉得这样的胡闹惹人发笑。可她要是毫无表示,怕就要得罪了杨玉环。
洗三仪式甚为烦琐,众宫人还未准备好时,朝光便已经返了回来,果然带了一袋子金银祼子,悄悄与李持盈道:“贵主,我刚才在外面瞧见东宫中的稳婆,怕是真要洗三呢“
李持盈点了点头,还未回答,便听得外面一阵嘻笑声。随着笑声,一群宫人涌进来,笑着躬身道:“请大家和娘子到外面观礼吧。“
众人目光一对,也不多问,果然都随在皇帝身后走出殿外。
走出殿外,才发现台基上竟放了一只硕大的铜盆,内中已注入清水。又有数名宫人在旁陪着一个面目苍老的妇人整理。想来那就是请来的稳婆了。
而洗三的主角安禄山却稳稳站在一旁。见众人出来,便往前一步,突然猛地一扯衣襟,竟呼地一下甩掉衣服。
他这一脱,众人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先是一怔,旋即大乐。虢国夫人更是乐得撑不住身子,直接倒在一旁的韩国夫人怀里。杨玉环也是掩面娇笑,娇美之态让人看花了眼。哪怕是李持盈,觉得荒唐,可看到安禄山肥壮的身体,身上仅裹了一层红肚兜的模样,也不禁失笑出声。
看虢国夫人摘下手中金钏往盆中丢去,她也便示意朝光把金祼子丢进盆中“添福“。再看安禄山面不改色,竟仿佛众人笑的全不是他。竟这样镇定自若,甚至还面带憨厚笑容地跳进盆中,任那稳婆施为。她不禁低声一叹:
且不说这人是不是坏人,光是这一份隐忍的心境,便已不是常人。将来必成大器。只盼这人,能对得起三郎哥哥如此厚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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