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斯城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偶有几个也是脚步匆匆。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www..com$本该驻守在叱风关的军队忽然进了城,大公府邸乱成一团。虽然没有戒严,但远远传来的惨叫声就是最好的警示。居民们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都老老实实躲在家里等待消息。
林枫沿着冷清的街道走下去,慢慢看见了美轮美奂的林府的高大屋顶。吵嚷呼喝声从贵族之街飘过来,大抵是因为夫人主母们在为自家大人的安危而担忧,在府门口聚集了众多侍卫,又因为管家们的劝阻而迟迟不能动身。但林府之前却是无比冷清的,连守门的卫士也缩回门内,以示不愿与此事有瓜葛。
这时候,踽踽而行的林枫的到来,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一望林府冷清的大门,便有些迟疑,猜测林蓝双此时也许还没有归来,否则林府门前绝不至于空无一人。
但当他刚刚走近,漆红的大门便被人从内打开了一道缝,露出羽伯的胖脸来。
“林将军,不好意思!我们小姐说了,今天谢绝访客。您还是请回吧!”
林枫微怔:“连我也不见?”
羽伯哈了一口热气,散成一团白雾遮住了他的神情,只听他笑道:“小姐说,将军是展翅的雄鹰,不该被任何东西牵绊着。昨天的见面就是最后的告别,她会为您祈祷的。咳咳,我老头子也祝将军旗开得胜,尽早凯旋。对了,那两千套辉耀盔甲会在后天运送过来,所以请您在此多留两日……”
林枫摇头道:“我们明天就走……”
“那就请走慢点,让我们的人能追得上。”羽伯插口道。
“……会在西莱停留一阵子。”
羽伯脸上的肥肉剧烈一颤,愣了愣,再度吐出一口热气来:“还好,那时候杀僧浪正好离开,你们总算不会碰上。”
杀僧浪三个字一出口,便有一股震人心魄的迫力,使得林枫的眼神骤然凝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羽伯歪着头瞧他,两眼被肥肉挤成了一道细缝,咧嘴笑道:“你戴了这个面具,不知道打不打得过他?”
林枫摇摇头,转身走开。身后,羽伯的声音追着飘入耳中:“年轻人,遇事要三思,胆怯未必不是美德。我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看到你……”
林枫走远,那声音仍在耳畔回荡着,嘲弄的口吻,缭绕不绝。林枫没有言语,但心中自然是不快的。虽然面具能让他多么冷静,年轻人的孤锐意气始终难以消减,何况自傲如他。
杀僧浪,那个曾狂妄睥睨不可一世的男人,那瀚凝磅礴无可抵御的破日之拳,早已在林枫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重痕。当初武斗会上那一战,三拳两脚便将他重创,差点震碎了他的心脉,致使他在其后的战斗中数次遇险,若不是在暗月森林找到了精灵圣泉,那伤势恐怕至今也未必能好。
如今林枫在外游历已近一年,经历过众多高手,武技修为已达到一个全新境界。但他暗自揣度,即使对上当初的杀僧浪也未必能取胜,更何况对方也经历了一年的磨练。自败于浩无荒之后,杀僧浪那样酷冷自负的人必定会更加疯狂地修炼,甚至连对林蓝双的感情都暂且搁置一旁。他如今破关而出,率兵东进,想来已有重大突破,说不定也如浩无荒一般臻至强者境界。若自己与他在西莱相遇,恐怕,真讨不了好去……
想到自己与林蓝双相处得越发暧昧的关系,要是让杀僧浪知晓……不,他肯定已经通过安排在林府的眼线知道了!林枫心中一沉,虽未心惊胆战,可也觉得烦躁厌倦。他只想见一见夜冰,但并不愿树立太多强敌,使自己陷于无休止无意义的争斗中。
在郁闷的心情中,他无聊地踱着步子慢慢在附近转悠。议政厅那边杂乱的声音慢慢平息,斯蒂尔已经挑选出了成原要求的士官,小股部队陆陆续续地撤出了大公府,沉默地经过街道,至使行人更加稀少。
林枫停下来看着这些士兵,与自己所见的破虏军中的队伍作比较,便觉得破虏军团招募的那些新兵甚至还不如这个以懦弱闻名的小公国的城防部队——那该如何面对魔华帝国的悍勇铁血之军?在数万人厮杀的战场上,几位高级武者的个人能力对战局起不了太大作用。毕竟,像破山和安达戈流特那种以一敌万的猛将或疯子实在不多,至少在破虏军中就找不出来。林枫自忖,以他一柄剑,最多也就能杀掉几百人,这是他和精神的极限,与武技境界无关。而且剑在战场上发挥的作用远不如枪戟大刀等长兵器,疆场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如此一想,初时的雄心壮志便只能算作少年无畏的意气了。但,那又如何?他只是想见夜冰一面,那是心灵最后的寄托。
“林大哥!”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顿步转身,便看见了秦错,他的第一位追随者,面带激动之色跑过来。林枫一抬臂阻止了秦错意欲行礼的动作,脑中却转到另一个念头:秦错能认出自己来,是根据身形,自己依然着怒焰时的剑客打扮,但若作为一军统帅,是否太过单薄些?如果换上一身狰狞丑恶的盔甲,才配得上御统大将的身份吧!
“林大哥,真的是你?”秦错瞄了几眼他脸上的面具,不敢多看,低下头道,“你也去了破虏军团吗?”
“嗯。”
“我昨天看到铁狼团的白凡了,他好像也是从破虏军中来的,你们是一起的吗?”
“是的。”
秦错昂起脸来,郑重地道:“那,林大哥,我也加入你们吧!你曾说过,战场是男儿最好的归宿……”
“你记错了,这不是我说的。”林枫抬手打断他的话,“不必觉得愧疚,你已经找到了归宿,比我们都先行了一步……”他本想还说点什么,但一时忆起很多人事,乱了思绪,有些厌倦地摇摇头,“好好珍惜吧!”
他拍了两下秦错的肩膀,转身欲走。秦错却握拳朝天,大声喊道:“可在这样的乱世,如果没有力量,还谈什么归宿幸福!我想要获得足够守护别人的力量,林大哥——”
“行了!”林枫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你是受刺激了吧!回去用冷水清醒清醒!”说完,他快步走开,再不停留。
秦错愣在原地。这是林枫第一次以如此不耐烦的语气对他说话,如当头棒喝,在他心中炸响。
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
他吸气遥望,只觉得那背影竟有些陌生了。
这一日一夜,林枫都在城中徘徊,莫名的烦闷和忧绕在心中盘亘,无法释怀。仿佛有阴沉的块垒堵在喉间,吐不出来也无法下咽,就是那种不知来处的不舒坦。
浓郁的灰暗气息在他周身几乎凝成实质,令生人退避。没有任何物事打扰他、供他发泄,无论冷风怎么吹刮额面,都散不去胸间阴霾。那种情绪慢慢噬咬着他的骨髓,不痛不痒,只是阴沉沉的,却让他感受到绝望的痛苦。
城里面好像是一个密封的盒子,怎么看都觉厌恶,于是他纵身越过城墙,任重力将他掷入那片旷野之中,但也只是进了一个更大的牢笼。天与地遮挡了他的视野,令他无法企及另一片宁静纯美的净土所在。
他欲纵情狂奔,却觉得疲倦,然而心中郁积的烦闷悲伤又使他不愿停下了歇息。痛苦与矛盾着,他握拳朝天,放声狂啸:“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想尝试一下声嘶力竭的滋味,也许累了就安静了。可斗气运转不休,丝丝浸润,无衰无竭。想撕开那层面具,又惧怕断绝了最后一丝期望。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在荒野中来回疾走,眼中空空茫茫,如有千万只蝙蝠在眉间颅内尖利嘶叫,银色面具也压抑不住潜藏在内心深渊中暴戾的恶魔。
天边,细微的柔光自草原的另一边出现,将寒冬湿叶渲染。他蓦有所感,喃喃念叨:“蝶……阿冰——”短短几字,却是比震彻天地的咆哮更刺心灵,那力量来自灵魂深处,也是他所有烦闷忧愁的源头。
他已经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悲哀之所在。纷扬的雪花中夜冰骑马离去,梦中秋湖畔一袭白衣的西莱圣女渐行渐远……这是他此生铭刻不释却又不敢直面的画面。不敢忘怀也不敢记起,也许就浑浑噩噩过下去了,然而终禁不住内心蚕丝的抽离,一旦裸地暴露在自己面前,便带来灵魂碎裂般的悲痛。
窒息,渐渐麻木……
“古有圣人能太上忘情,见世皆空,就不会有你我这般的痛苦。”一袭黑衣的少年远远走来,悠然叹息,“我曾嗤之以鼻,现在,却很羡慕他们。”
林枫抬起头,即刻便从那无边无际的悲痛中脱离出来,冰冷沉静的情绪重新主宰了身躯,望向来人,凝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哈,我来做什么?”黑衣少年唇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我思念一个人,直到了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地步,眼看着就活不下去了,只好来看看她。谁知道,却正好看到你这小子寻死觅活的模样!”他摇摇头,慨叹道,“看来,我还不是最没出息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