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摸着张寒水的脑袋，口中叨咕着我孙子都这么大了，也该我下去找老头子了。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张寒水说奶奶您不要说这样的话，是孙子不孝，您老要好好的活着，还要等着抱重孙呢。其实尘世，没有几个人能够永远淡定没有大喜大悲。时间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冲淡，但惟独感情，却像老头子黝黑葫芦里的烧酒一样越酿越醇。尽管原本有好多话要说的张寒水，此刻见到奶奶却感觉毫无头绪。
大强走过来，将张寒水拉到一边。对张寒水神秘的说：“为了表扬你考上大学，老哥我自掏腰包，送给你个礼物！”张寒水狐疑的看一眼大强，之后又诚恳的说你送我的礼物还少吗？
大强讪讪一笑说：“这次不一样，你不是要去上学了吗，一定要有一份神秘的大礼！”
“你的好意心领了，我现在真的不需要什么！”在卷帘居士门下熏陶几年，张寒水尽然也有模有样的清心寡欲，其实和师傅说的一样，人生，不一定非要大鱼大肉飞黄腾达，平平淡淡也是一种幸福。再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张寒水也不想欠人情，尽管这个人是大强，是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他也不希望自己现在还是一事无成的时候就欠了别人什么。
大强说这个一定要收下，要是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你走了，可我以后还要在银川混，没有面子怎么行？
张寒水见大强这般说，心想到底是什么礼物值得大强这个一向直来直去的家伙这样说话。于是直接道：“嘿嘿，我事先声明，要是贵重的东西我坚决不要！”
张寒水刚说完，停放着大强刚刚开过来的奥迪Q7的旁边停下来一辆崭新的保时捷911，大强指着听到路边的保时捷很是煽情的说："张扬又不失含蓄，古典也不乏新潮，这样的车就属于你这样的人，低调之间又不失高调，至少出了银川也不会有人敢看低你一眼！”张寒水看着这辆停在路边的车，凭借第一感觉，就知道这其中定有猫腻，大强什么样子他还不清楚，张万财发给他的那点钱还不够他养的那几个金丝雀败的，哪有闲钱送自己这样的名贵的车？只是张寒水还是想不到是谁可以假借大强之手送自己车子。张万财的其他手下犯不上为了他一个现在还埋在土里不知道未来的种子投资这么多，商人的行事风格张寒水再清楚不过，要不张寒水也不至于在六年之前被张万财逐出家门。
“说实话吧，谁送的？”张寒水突然这样问大强，着实让大强一阵惊慌，要是换做别人，就算面子上淡定，心下也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了，但是张寒水的不同之处就在这儿，大强看的出来这是真正的毫不动心，他就算是这样平静的问，也不一定会收下。老大明确传达，让自己务必把这件事办漂亮。
现在看来，大强至少可以确定自己从一开始就走的很对，跟张万财这么多年，老大的性格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就知道，虽说六年前张万财将张寒水逐出家门，可是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怀着深深的愧疚，要不他也不至于在得知张寒水要去天津上大学的时候送辆车给这个挑明和自己势不两立的儿子。
大强接到命令，一定不能告诉张寒水这辆车是张万财送的，要不打死张寒水都不会收的。大强只能坚持说：“就是我送的，除了我，别人送你个模型就不错了！”张寒水一眼就看穿了大强的言不由衷，这是一直职业的武装人员写在骨头里的东西，不是能通过掩饰能改变的姿态，大强这么多年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用乌龟的话说：“这犊子从来就像个电线杆子，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直来直取，不会拐弯抹角！”所以大强说是自己送的时候张寒水还是一眼就看出这句话根本就是假的！
奶奶在旁边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孙子和大强嘀咕，这位一向只跟菩萨对话的老人，虽然上了年纪，头发全白，但是脑袋依旧灵光，看见孙子和大强不断的对着路边的那辆车指指点点，就差不多猜出他们在说什么了，刚刚见到六年未见的孙子，她知道自己送孙子什么礼物他也不会收，索性就告诉事情的真相。其实从卷帘老人从自己手下接走张寒水之后开始，老人就明白，自己的孙子，一生都不会再和儿子张万财一样张扬跋扈，他将用另一种形式证明他是那个喝着烧酒唱着秦腔一辈子从不弯腰的老人的孙子，他会告诉所有人，他有资格做那个躺在张家祠堂里的老人的孙子。她叫张寒水过来，对张寒水说：“他们也是有苦难言，我说了，也没有人敢把我怎么样，就当是送你一份见面礼吧”张寒水耐心的听奶奶说话，满脸的柔和。
“那车是谁送的其实你应该想到的，他在车库里摆开一排车，几年也看不见他开出去一会，这也是送你一份顺水人情！”其实一直以来，在老太君心里，张家亏欠了这孩子许多，他自然对这个唯一的孙子疼爱有加。张寒水听奶奶这样说的时候，就知道车是谁送的，当下心中凄然，若不是那个现在还存放在祠堂里面架子上的年轻女人，他会有今天？虽说这几年的阅历和修为足够让他不至于大喜大悲，他甚至任何时候都可以把这一切抛在九霄云外，但是此刻，当奶奶说出这车是谁送自己的时候，张寒水不知道自己是要笑还是要哭，当年狠心将自己逐出家门的记忆像是把玻璃刀一样在晶莹剔透的心脏上深深的划出无法抹平的刻痕，现在拿这些来可怜自己，是不是以为自己足够廉价，还是以为自己还是和六年前一样，还是那个被骂成只会吃软饭的脓包，那他还是和六年前一样的错了。想到这儿的时候，张寒水心中尽然有些许的悲愤，他看看坐在轮椅上的奶奶，在看看在广场上活蹦乱跳的孩子，心底突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他朝大强伸手说：“钥匙给我！”大强以为张寒水要收下这辆车子，赶忙从站在旁边不远处装作是游客的青年手里拿过车钥匙，丢给张寒水说：“你可以开起来试试，不喜欢还可以换其他的哦！”
从大强手里接过钥匙，在奶奶耳边说：“奶奶您稍稍等会，我去去回来就陪您老逛公园."说完后径直走到停在路边的车子，丝毫没有一个只摸过几次车的年轻人的生涩摸样。拉开车门，插上钥匙捣鼓几下，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看看站在车外憨笑的大强，很是不熟练的踩离合油门挂档，随着一声震耳发聩的轰鸣，性能异常优越的保时捷911像头发怒的野兽一般，张牙舞爪着朝前冲去，张寒水自然没有傻到在满大街全是车和人的情况下将车开上车道，而是在一开始，看见前方没有人的时候，将车头瞄准百米之外哪株合抱粗的榕树。
眨眼之间，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老榕树剧烈的抖动，树叶像是看见秋天一样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一辆崭新的保时捷就这样瞬间报废，路人为之侧目。
站在不远处的楼顶上一身休闲装的中年男人，睁开眼睛，说了句：“到底是我张万财的儿子！”转身时狂笑着吼道：“老子报废的起！”还是和十年前一样霸气森森的声音，跟在他身后的两个精壮汉子头皮发麻，只是他们自然知道老大绝不是装B,这才算是符合他身份的气场和声势。只是他们决然看不见，这个男人将要在今夜的波斯地毯上，怎样同一杯一杯的烈酒起舞，怎样欲哭无泪。他们更不会知道，这个一向心理变态的男人，要怎么样对着那一盒端放在架子上的骨灰，泪雨纷飞！
张寒水从哪个已经变形的车门里爬出来，没有进去时的一点点潇洒，出来后就趴在车底下呕吐不停，刚刚还一脸震惊的大强，赶忙跑过来给他轻拍着后背。不是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君没有看见孙子朝路边车子走去时候的背影，不是她没有听见那一声撞在榕树上的巨响，她能端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闭着眼睛，是因为此刻，他看见了那个躺在祠堂里，曾经在小黑屋里从不开灯的老头子的身影，这个她一生最坚毅的信仰，从一个老人看着一个老人闭上眼开始，已经多年不曾出现过。
张寒水吐完之后摸了一下嘴巴，起身看也不看身后依然报废的车子一眼，径直走向还在广场上的奶奶，虽然姿势有些不自然，但是跟师傅这几年，除了内家功夫，抗损伤能力就更不要说了。走到奶奶跟前，张寒水对于刚才的事情像是个局外人一样只字不提，只是轻轻的在奶奶耳边说：“奶奶我推您去中山公园，咱们去里面喂鸽子！”说到喂鸽子的时候，他心里又是一些隐隐作痛，曾经那个年轻的女人，一身蓝白相间的朴素裙子，像个从天而降的仙子一样立在一群白鸽之中，轻轻的撒着鸽食，偶尔有鸽子飞上肩头，她清脆的笑，哪笑容，没有丝毫的烟火色。站在他旁边的小男孩，荡漾这一脸的幸福。只是如今，小男孩已经长大，推着奶奶故园重游，只是那个女人却早早的停留在木格子上，无法下架。
等待着时过境迁的，总是物是人非，张寒水是，大强乌龟也是，张万财的早早已是如此，还有白发苍苍的奶奶，只是像古井一样，将所有的物与人，都深埋在时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