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街道。
横谷川次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制造局街道,本来他觉得自己离制造局已经很近很近,近得伸手即可触及,但现在制造局却离他那么遥远,而且在败兵们的簇拥之下,还将离得更加的遥远。
连朝纲的部队已经停止追击,全都返回了制造局打扫战场,察看状况,但李家财的杂牌军却仍然追日军屁股后面撵得他们抱头鼠窜。
这些杂牌军在经过两场摧枯拉朽一般的白刃战之后,胆气与勇敢都壮了不少,比起之前营勇清兵腐朽怯弱的战斗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言,翻上了一个大台阶,但是他们贪财好功的本性却丝毫没有更改,尤其是痛打落水狗方面,更是发扬光大,一旦咬住日军尾巴,就死也不松口,不剥下对方一层皮来,是不会轻易饶过。
许多日军落在后面拌翻在地上,被杂牌军们抓住之后,都是敌拳乱棍打死,因为杂牌军们不要俘虏,也不感兴趣俘虏,他们还嫌俘虏罗嗦,搜光日军身上财物之后,就直接当场打死。
战斗虽然已经持续到尾声,但却漫延到其他好几个街道去,杂牌军占着人多势众,道路熟悉,常常抄小道就将那些落单的小股日军包围起来,再加上他们穷凶极恶的声势以及凌虐死尸的可怕景象,确实也吓坏不少日军,根本无心恋战,慌不择路四处逃窜,这也给杂牌军们提供了许多滥杀及动用私刑的机会。
因为这些杂牌军缺少红标军的纪律规范和严格训练,只有失去财物、亲人和家园的满腔愤怒,日军一旦被他们俘获,当场打死都是轻松的,许多人抓到日军都是虐杀了半天才让他们咽气的,而且不少日军尸体血肉模糊,不辨人形,最后连那白色的兜裆裤也给扒下来,裆部完全捅成稀巴烂,然后像死狗一样赤条条地扔在阴沟里。
可怕的惨叫声不断从几处街道传来,听那声音很显然基本上都是日军发出的,这让逃出生天的日军们感到不寒而栗,他们虽然也凶暴残忍,但比起杂牌军来说,却还是差上一个档次,而且他们从不曾想过以纪律严明,斗志昂扬的红标军来说,居然也会出现这么凶残狂暴的部队,那简直比修罗恶魔还要恐怖。
“中佐,我们怎么办?”一个日军的副中队长心惊胆战地看着周围,附近街道不断有日军发出垂死绝望的哭嚎声,以及杂牌军肆无忌惮的恐怖笑声,他在之前的战场上见识到那是怎么样可怕的景象,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急吼吼地问道,“大蛇军现在到处都是,这里不可久留,我们要不要退到支那的巡抚署,与石川大佐汇合?”
横谷川次郎满脸都是鲜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血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尽管那血沾在头发上,脸上,脖子上,手上,但他也没有这个精神去清理干净,而是失魂落魄地看着制造局的方向,那儿本来是他建功立业的地方,但现在却成了耻辱地,他已经败了一次,现在又败一次,基本上绝无翻身的可能,因为森田中山的炮兵中队已经被红标军打垮,宇田景山的骑兵队基本上也葬送在制造局街道,逃出的没有多少人,而红标军的援兵却似乎源源不断地开来,兵力已经从劣势转为优势,再想掰回局面,那已难如登天。
那日军副中队长见大队长眼睛呆滞,不由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心道:“中佐,中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什……什么怎么办?”横谷川次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但他眼神仍然是充满呆茫,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副中队长。
“现在大蛇军到处都是,我们周围的护兵越来越少,这里不能呆,我们要不要与石川大佐汇合?”那副中队长焦急地喊道,“还是收拢一下兵力,再杀回头去夺取支那人的制造局?”
横谷川次郎听到“石川大佐”四个字,浑身就不由打了一个机灵,脸色一下子变白了,连败两阵,丢盔弃甲,损兵败将,把石川鹤男最后夺取制造局的希望也完全破灭。
此次侵入台北城,石川鹤男踌躇满志地带来的三个步兵大队,一个军旗护卫队,一个骑兵大队,一个炮兵联队三千余人仅仅在大半夜的时间内,就基本被郑逸所率的红标军打得大败。
第一炮兵联队渡边井彦联队长在草山炮兵阵地上被红标军独立营一连林汤兴用白刃战当场击毙,从而失去三分之二的炮兵部队,所剩下的松坂沙田和森田中山两个炮兵中队,分别在草山与台北街道覆灭,其中松坂沙田的炮兵中队与真纪由嘉中佐的第二步兵大队三个中队组成联军前去夺回草山,却被红标军独立营一连林汤兴和二连邱德标前后夹击打了大败而逃,真纪由嘉虽然逃出生天,但跟随他逃出的日军所剩无几,而松坂沙田甚至都没来得及逃出来,便被二连邱德标的士兵乱刀刺死;而另一方面,在攻击制造局十字路口防线时,森田中山的炮兵中队被孙世盟率领敢死队几乎是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消灭,至此整个炮兵联队全部消亡殆尽。
第一步兵大队在进城后因为过于分散,有两个步兵中队与一个骑兵中队在与连朝纲及郑逸赶来制造局增援的独立营部队不期而遇而相继被打垮,残兵收拢之后连两个小队的人都整编不出来,第一步兵大队其他的两个中队,一个散在城中各个角落忙着屠杀百姓,放火烧房,一时间收拢不回来,另一个则作为石川的护卫队,与军旗护卫队一起跟随石川。
第二步兵大队三个中队在重夺草山之战中大败后,便也打光了,剩下的护卫森田中山炮兵中队的松本纲零第四中队也被赶来救援孙世盟敢死队的连朝纲击垮,最后收拢的败兵也只有两个小队,而且斗志涣散,士气低迷。
第三步兵大队此番由他率领,并带着宇田景山的一个中队的骑兵队二次攻击制造局,仍然被打得大败而归,整整四个步兵中队中从红标军魔手中逃出的就只有一百余人,而且全都惊魂未定,心力交瘁,根本无法再打一场激烈的战斗。
现在红标军的援兵赶来,兵力对比已经成翻天覆地的变化,由原来日军对红标军的6:1变成现在的1:2,反而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而且后续的红标军援军还有多少不得而知,总归此次他们失去了夺取制造局的大好时机,也就意味着他们将不可能再取得胜利。
“中佐,中佐?”那副中队长见横谷川次郎再次陷入迷惘与呆滞的状态,不由紧张地在他耳边喊了两声,急切道,“中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们找个地方休息?”
横谷川次郎眼睛眨了眨,似乎听懂了他说什么,也似乎根本就没在听他在说什么,他突然抬起手,对那副中队长扬了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制造局的方向,却一声不吭。
这让那副中队长极为纳闷,但他也算是个聪明人,看横谷川次郎的手势便知道这是让他离开,不过现在兵荒马乱之际,他哪里敢随便离开,要是大队长有什么三长两短,他都不知道怎么去交待。
“八格牙鲁!”横谷川次郎见那副中队长一动不动,不由愠怒地吼叫一声,顺手便给他一个大耳光子,直打得那副中队长右边的脸肿得老高,却连一个痛声也不敢呼出。
那副中队长虽然被打得有些发懵,但他还是神经反射地挺胸立正,躬身致敬,重重地哼了一声:“嗨!”
“滚,给我滚!”横谷川次郎铁青着脸,大声咆哮道,“你们都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天皇的尊严,帝国的荣耀都让你们给丢光了,你们还想干什么?”
那副中队长连大气都不敢深喘一下,继续保持躬身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地站在那儿,周围的日军军官们也惶恐地保持躬身致敬的姿势,惨败的羞辱感就像不断冒出的泉水一般,汩汩地漫过整个身体。
“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横谷川次郎痛苦地摇晃着头,他慢腾腾地从兜中掏出一柄手枪,用手帕仔细地擦拭上面本就一尘不染的表面,好半天才停下来,睁着眼睛瞪着眼前惴惴不安的军官们。
“啪”地一声枪响,所有的日军军官听到这声音,浑身都不由打了一个寒栗,这么近的距离打在人的身体,难逃一死,但是当他们抬起眼睛去寻找哪个倒霉鬼挨枪时,却发现倒在地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横谷川次郎本人,他的太阳穴上已经被打得一片血肉模糊,露出一个深深的血洞,鲜血仍然不断地从枪口处溢出来,他的手指仍有知觉在微微地痉挛,但很快便没了动静,尸体也变得格外的冰凉。
“中佐自裁了!中佐自裁了!”那个副中队长最先发现情况,不由惊讶地喊叫起来,等他上前扶起横谷川次郎的时候,尸体已经变得冷冰冰,没了任何的生气。
其他的日军军官见状,只有两三个还上前探视,其余的人干脆就哀鸣一声,便带着手下们转身逃入黑暗的雨雾之中,局势已经很明朗了,他们绝无获胜的可能,这个时候还留在这个绞肉机一般可怕的城市里已经毫无意义,选择逃离保存实力可能更为一种明智的选择。
那副中队长抬头看到大家都逃的逃,散的散,军心已经完全崩溃涣散,不由悲愤地抱着横谷川次郎的尸体嚎啕大哭,但却也无可奈何。
一个日军军官轻轻地拍了拍那副中队长的肩膀,也选择带领部下们离开,最后整个街道竟然只剩下他与横谷川次郎的尸体,而街道的另一端摇摇晃晃地出现几个人影,发着肆意的怪笑声,不用去辨认便可知道那些人是红标军,其中一个杂牌军似乎发现了他,指着他的位置对其他同伴大声喊叫:“草,这儿有个狗日的鸡掰,好像还是当官的,身上的宝贝一定很多,弟兄们,上啊,宰了这鸡掰,他身上的好东西见者有份!”
其他几个杂牌军听了立刻轰然喝采叫好,端着从死去日军手里缴获的村田步枪刺刀向那副中队长冲了过来。
那副中队长不由惊惶失措地大叫一声,抛下横谷川次郎冰凉透骨的尸体,没命地向街道深处逃去,现在盘桓在他心中的只有一个字——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