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小离
那是一双巨大的眼睛。
那一瞬,石将离觉得自己的心都几乎停跳了,巨大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几乎令她窒息。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毕竟,人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可是,因为距离太近,她能看到的也就只有这双眼睛。
极度的无措之中,照沈知寒的告诫,她一动也不敢动,一滴冷汗从额际流下来,渗入了眼睛里,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是,她却屏住呼吸,连眼也不敢眨一下。
而这一刻,几步之外的沈知寒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只巨大的蟒!
它身上有着黑白相间的不规则花纹,色泽鲜明,大半个身子和尾部缠着树,隐着看不大清晰,可是,那悬空呈暗红色的头部足有铜盆一般大,看起来便已是足够骇人了!而此刻,它的头更是几乎贴着石将离的脸!
这只蟒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明明已经很是谨慎了,步步不忘注意周遭的动静,却为何一点也没有觉察到?
难不成,这条蟒本来就在这里?!
瞥了一眼那靠在树干上的摆夷人的尸骸,沈知寒只觉得冷汗贴着脊背而下,迅速地浸湿了衣衫,顾不得再思索别的,只是紧紧握住那把捡拾而来的猎刀。
他想再次出声告诫石将离,却发现那条蟒正全神贯注地注意石将离,迟迟未有动静,似乎对她很是迷惑。而石将离那模样,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他怕自己一旦出声,说不定会惊吓到了她,反而惊动了那巨蟒!若是它突然一口将她给吞下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可惜,沈知寒并不知道,巨蟒不会生吞猎物,它们必然都是将其缠绕至窒息,然后才吞入腹中的。所以,出声告诫不成,他暗自思忖着往后缓缓退,借以吸引那蟒的注意力,虽然他不怎么会轻功,可是,到底有猎刀傍身,怎么也比手无寸铁的石将离强。
果不其然,见他一动,那蟒便就注意上他了,微微扬高了头,吐着鲜红的蛇信子,仿佛是袭击之前最后的警告。
正当他打算将那本就握紧的猎刀再攥紧一分时,那巨蟒如同离弦的剑一般扑了过来!
石将离不知道那淡黄色的巨大的眼睛是几时消失的,说她被吓傻了,这并不为过,可就在那巨蟒几乎是擦着她的脸而扑向什么之后,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转身一看——
娘哎!
那巨蟒吐着信子,硕大的蛇身已是将沈知寒一圈一圈紧紧地缠住了!
那把捡拾而来的猎刀虽然被沈知寒握在手中,可是,他全身上下俱是被那蟒缠得紧紧的,就连手臂也没办法动一动,猎刀那锋利刀刃全然没有攻击的角度,英雄无用武之地!随着那蛇身将自己越缠越紧,沈知寒只觉全身的血似乎都在急速地往头部涌去,脸已是涨得发烫,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上的每一寸骨骼都发出被挤压的轻微声响,仿佛随时会就此断裂!他凝起气,想要从那束缚中挣脱,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
他越是挣扎,那蛇身便就缠得越紧!
电光火石之间,石将离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一把拾起地上的箭矢,朝着那巨蟒扑了过去!
巨蟒也不知在这密林里存活了多久了,身上的鳞片异常坚硬,情急之下,她望着被缠紧的沈知寒,也不知自己该要戳向何处才能迫使那巨蟒放开沈知寒,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下胡乱地戳刺,心里层层叠叠的是这样的念头——
她绝不允许他死……
至少,不能就这么在她眼前死!
极细极刺耳的一声响仿若是擦着她的耳边耳光,待得她定下神看时,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支燃着火的箭矢……不,不只一支!
一支接一支燃烧着的箭矢从密林里射过来!
不,也不对,应该是那些箭矢上缠着燃烧的碎布。可惜,那箭矢并不是射向巨蟒的,而是射向了四周。紧接着,又有几只不知什么东西掷了过来,全都精准无比地掷在那蛇身上,“啪”地一声碎掉之后,液体随即飞溅。而地上也不知堆积了多久的干枯枝叶和着干草,在这极热的晌午被那燃烧的箭矢和液体一引,迅速地就烧了起来!
那一瞬,石将离才闻到了隐隐的酒味——
那掷过来的东西,似乎是烈酒……
在火焰的灼噬之下,仿佛是意识到了危险,巨蟒迅速地松开了沈知寒,一溜烟地往密林深处而去,转眼便不见了!
沈知寒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石将离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扶他,顺道用手去扑打他那被引燃的衣角。而此时,已经有几个强壮的男子上前来,用手里带着树叶的树枝扑打着剩余的残火,以防这火势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那几个男子俱是穿着朴素的黑色大襟短衫和长管裤,头上戴着青布的头巾,身上背着弓和箭矢,腰上挂着短刃,手里拿着长长的猎刀,看样子应该是摆夷人。
其中有一个似乎是首领模样的用听不懂的语言吆喝了一声,另外的几个男子便往那残尸所在之处奔了过去。而他径自悠闲地走到沈知寒和石将离的面前,先是将她俩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尔后,他凑到石将离的身边,很是无礼地仿佛在嗅着。
石将离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能僵直着,一动也不动。当那摆夷男子一路嗅过石将离的前胸时,沈知寒的脸色变了变,勉励起身,一把伸手将石将离抓了过来,掩在自己身后。
那摆夷男子颇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尔后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把猎刀,似笑非笑地用生硬的汉语道:
“你们是我见过最蠢的人。”
他的汉语说得颇怪异,沈知寒和石将离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之后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也不知该要回应什么。刚自出乎意料的危险中脱身,他们俱是未曾回魂,眼下,这摆夷人的嘲笑就如同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从他们的头上泼了下来。
的确,若没有这几个人方才的援救,只怕他们现在已经葬身蛇腹了!
而此时,那几个查看残尸的摆夷男子似乎是查看出了什么,呼喊了一声,那首领模样的摆夷人便飞奔过去。接着,只见他们围着那残尸用摆夷话叽里呱啦地交谈了一阵子,似乎是在争论什么。当石将离扶着沈知寒走过去时,他们便停止了交谈,皆是转过头来,用防备的眼光看他们。
“我们在这里迷路了。”担心他们听不懂汉语,沈知寒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很慢,可那神态却很是恭敬客气:“能请你们带我们一起离开么?”
那领头的摆夷人愣了一愣,转头用摆夷语对其他的几个人说了什么,其中有个人有些担忧地打量着他们,似乎是说了什么反对的话,可那领头的摆夷人略略思忖之后,一挥手便低喝了一句,那人便也就乖乖噤声了。
尔后,那领头的摆夷男子便直言不讳地用那生硬的汉语对他们道:“走吧,只要你们跟得上!”
***************************************************************************
那几个摆夷男子的脚程的确是很快,沈知寒和石将离几乎不太跟得上。不过,他们也看得出,这几个摆夷男子并不是有心要想甩开他们,而是的确有什么急事。好几次,他们跟不上的时候,那些摆夷男子会在树干上以及分叉的路边做记号为他们指路。
就这样,傍晚时分,他们总算是从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密林中走了出来。
不远之处的峡谷中,有着一片高低不一的竹楼,依傍在溪边,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大寨子。寨内的竹楼坐向排列整齐,掩映在绿树和翠竹之间。远远看过去,能看到宽而平坦的道路,竹楼的四周均围着竹篱笆或木篱笆,篱笆内栽种着果树和花草。椰树婆娑,槟榔挺拔,秀竹纤纤,还有巨大的香蕉树,树上接着一串又一串青涩的果实。
看着那些硕果累累的香蕉树,石将离只觉得那被野果子哄饱的肚子又造起反来,只想着可以尽快到那寨子里去,找户人家,管他吃什么,只求一顿饱。
可是,进到了那寨子里,却全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回事!
那寨子中心的空地上,三三两两,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有的神情恹恹,像是全身乏力;有的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似乎正在发烧发热;还有的面色惨白,已是陷入了昏迷之中;只有少数的人还能走动。
面对这样的情景,很明显,那几个摆夷男子面面相觑,一时也没回过神来。
沈知寒面色一变,就近抓了个病患以切脉,眉头之间立刻便打上了死结,脸形成渐渐扭曲的形状,!
“谁懂大夏汉语!?”他站起身,脸色很难看,神色间几乎呈现出一种近乎狰狞的严肃,没有多的话,只是咬牙切齿地冲着那些摆夷人喝问,眉宇之间的褶皱几乎蹙成了一个“川”字!
如此严厉的表情,是石将离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
听了这一声喝,那几个摆夷男子俱是惊愕地转过身看着沈知寒,而一个女子也神色讶异地从那人群中站了起来。
她眉清目秀,腰身纤细,兰布包帕裹着辫子缠在头上,身着一件白色的右襟长袍,腰间束着彩色的带子,水蓝的长裙上头以彩线绣花并钉上银泡,看上去颇有几分动人。她往沈知寒走了过来,在经过那领头的摆夷男子时,那男子伸手去拉她,却被她给挣脱了。
“我懂大夏汉语。”站在沈知寒的面前,她开了口,神情中带着迷惘,而那脱口而出的言语,是字正腔圆的大夏京师官话!
那一瞬,就连石将离也不得不佩服沈知寒的反应够快。之前那个摆夷男子虽然懂得大夏汉语,但一看就知道是个半吊子,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教他的,如今,这为人之师者出来了,竟然还说的是京师的官话。
看来,这个女子应该是大夏人无疑了!
“很好。”沈知寒略略颔首,蹲□子继续为那躺在地上的病患号脉,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两道阴影,晦暗而沉重,可话却明显是在对那女子说。他言语极为轻缓,其间却有着不可忽视的严厉:“你记住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立刻转述给所有还没染上病的人,让他们马上开始准备!”
那女子很明显还没弄清状况,一时愣在原地。回过神来之后,她也只是狐疑地打量着沈知寒,不明白他这么说的缘由:“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想让这里所有的人死得一个不剩么?!”斜斜地一睐,他反问了一句,冷冷的眼神里满是山雨欲来的阴霾,可语调却是毫无起伏的平静。那目光,似一枝一枝利箭,带着切肤刺骨般的寒气,让那女子有些招架不住了。
在短暂的对峙之间,那领头的摆夷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你是谁?”他疾步赶上前来,挺胸抬头地将那女子护在身后。
“他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夫。”石将离不经意地插嘴道了一声,便躬□子趋近一个已经昏迷的病患,想要从中看出点端倪来。
可就在她趋近那病患之时,一旁的沈知寒已经起身了!“石——”他伸手一把将她拉到身边,用的却不是为病患切脉的右手。似乎是意识到直接唤她的名讳颇为不妥,他顿了顿,改口道:“小离!离他们远点!”
那言辞,肃然得几近严苛!
那一瞬,他的语气让石将离想起了少时。
犹记得那时,自己伏在水池边,想要伸手去够离岸边最近的那朵睡莲,亲自插在相父书房的花瓶里,当她终于够到睡莲花,可人也却险些要栽进水里的刹那,却是被相父看到了这一幕——
那时,相父的语气也是像他这般的!
不知为何,她的心微微一烫,为着他那语气上算不得亲昵的“小离”这个称呼,也为着他隐含的关切和告诫。
可是,沈知寒并没有时间注意这些小细节,不管眼前的那对男女肯不肯听他的话,他只管飞快地吩咐着,那严厉的语气和肃然的面孔,令人几乎不由自主地想要照他的话去做——
“立刻架起所有的锅,能烧多少热水就烧多少……马上去找苍术、艾叶、石菖蒲、大青叶、诃子、连翘、荆芥,一部分用以熬煮,一部分点燃烟熏……把所有的病患按照病情轻重分开,病情较轻的灌药,病情稍重的以药水浸泡,若有病情过重回天乏术者,立即焚烧……”
在他说话的空隙,他转过头来看着石将离,突然语出突然道:“你还记得当初南阳那场瘟疫,我说过些什么吗?”
石将离愣了一愣,几乎没有回想,脑子里便就立刻回忆起了他的话。其实,他那时应该是不知道她的,虽然每字每句都是衍成双转述的,可是,石将离却是记得那般牢,只当他就在面前,一个字一个字毫不含糊地吩咐。
“记得!”她答得斩钉截铁。
“去做吧。”沈知寒那紧蹙的眉这才稍稍缓了一缓。垂下眼,他一字一顿,那浓长的眼睫抖动了些许,在黄昏的微光中落下层层叠叠的阴影,意味深长:“记得一定要像上次那样,唯有急速可胜。”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多么有气场的小沈神医呀,听到小石头赞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夫”时,即便表面冰山,面瘫依旧,心里也是笑得甜蜜有YD的吧?!灭哈哈哈!
小沈:小离,离他们远点……
则妈:小沈,我明白,你在暗示小离挨你近点,对不对?
小沈:==
小离立马意会,牢牢靠在小沈的身后。
小沈:==b
则妈挤眉弄眼:哎呀,别不好意思嘛小沈……总有一天,你和小离之间的距离会变成负的……
小离不解:则妈,距离怎么会是负的?
则妈猥琐地笑:笨女子,某一天剧情需要,干柴烈火,意乱情迷,他把他的口口口口放在你的口口口口,然后口口口口口口口,再口口口口口口,接着口口口口口口……你们的距离不就成了负的了?
小离恍然大悟。
小沈:==
为了负距离的这一天早点来到,则妈无耻的呼唤大家继续留言撒花吧,给力呀嗷嗷嗷嗷嗷,就在这个寨子里,俺发誓,一定要让这些口口全部成真,把大河蟹给清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