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萧御天的王府是十二月初,已是冬天。微微的寒冷阻止不了夜兔爱动的步伐。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再配上满庭芳香,夜兔早已兴奋地在后花园里放肆狂奔。她喜欢在累极之时大口大口呼吸这么美好的空气。
前些天她和苏兰颖几乎把京都逛个底朝天。无论什么稀奇古怪或者特色产品能买的都买了回来,夜兔的厢房塞得像个杂货店。不过......
生活惬意是惬意。但有女人的地方,尤其是只有一个男人却又有一大堆女人的地方,必定是硝烟弥漫。
京都已经没什么好玩的了,夜兔只好窝在府里。正当夜兔在府中后花园撒欢的时候,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巧巧神情款款地走来。
“你,给本王妃折只梅花来。”趾高气扬。
凭什么?夜兔不想理她。哪有客人帮主人做事的。她笑嘻嘻看着巧巧,“这位王妃,夜兔给您请安。”软语绵延。怎么样?这么动听的声音,应该会博得眼前这美人的好感吧。她对师父说话从来都是娇滴滴柔弱弱的。
只是她根本不知道,女人听到这种娇音,是何其反感,而且会更加撩起她嫉妒的怒火。
巧巧杏眼圆睁,樱桃小嘴动了动,气息就稳不住了。“哪里来的狐狸妖媚,竟然如此挑衅本王妃!”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威胁。动时活泼精灵,静时贤淑娇媚。声音甜腻无骨轻若绒毛,一下就直击听者内心。巧巧心中嫉妒发狂。
夜兔被她吓了一跳。干嘛发那么大火?她哪里有挑衅的意思。“哎,我怎么说也是萧御天带回来的客人诶,你干嘛这么凶。”
“大胆,竟敢直呼王爷名讳!你还真是无法无天了。而且还偷拿王爷前厅吉祥如意的水晶兔!该当何罪?”巧巧怒气冲天。前厅里的东西她们这些侍妾碰都不能碰,怎么这个夜兔一来就会得到水晶兔呢。
夜兔懒得和她费口舌了。师父说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一直都直呼其名,艾罗云漠都没说什么嘛。诶?“你怎么知道水晶兔在我那里?”她看见谁送的了?
哼。巧巧冷哼一声。自从夜兔来到王府,她每天都会穿得花枝招展地走到灵月阁,也就是夜兔住的地方去转一圈,能看不见她屋里的摆设嘛。而且还放在最显眼的茶几上。她本想给夜兔个下马威,结果夜兔每天早出晚归地逛街,害她次次扑空,早憋一肚子火了。
来花园游玩抑或故意绕道而来看夜兔笑话的女人们悄悄围了过来,大都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巧巧对身边的丫鬟阿青使个眼色。阿青开口:“喂,你偷拿水晶兔我们王妃都不跟你计较了,现在让你折枝梅花你没听到吗?敢不听命令你有几颗脑袋!”
狗仗人势!夜兔心里白她一眼。哎,又不是她偷的水晶兔,谁送来的都不知道呢,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折了枝还算漂亮的梅花递到巧巧面前。其实她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高傲又妩媚的妇人到底是哪一个妃子。因为除了第一天看见一大群女人的背影,她谁也没见着。
手中的梅花有傲然绽放的笑颜,也有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曲曲折折斑痕累累的枝干还没有叶子长出,沧桑与青春并存,也算是大自然的奇妙。“喏。”
巧巧伸手去接。“啊!嘶——”巧巧吃痛地喊了一声,伸出的手指上一道血红的伤口,似乎很深,鲜红的血染到梅花上,妖艳而夺目。恰此时,梅花掩映的丛林深处飘出一抹深蓝。巧巧泪水涟涟,早已梨花带雨。
呃,事情闹大了。夜兔看着焦急走来的萧御天和软软倒在他怀里黯然流泪的巧巧,感觉到这次她们拙劣的栽赃陷害成功了。果然。
“王爷,”腻得恶心。“王爷,巧巧刚刚正在这花园里赏花,刚巧兔妹妹也在,可是聊了两句,话不投机,兔妹妹就恶语相向,最终,最终出手伤我。呜呜呜...”
夜兔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怒火冲到头顶,并且随着自己的头发熊熊燃烧。奶奶的这个这个...叫巧巧的,居然这么颠倒是非!她咬牙切齿瞪大双眼,“你看你看王爷,兔妹妹就是这个凶悍的样子,巧巧好害怕。”夜兔还没说话,巧巧就见缝插针叫了起来。你还害怕,见鬼啊!真不可爱!
夜兔瞥了一眼萧御天,他正冷眼看向自己。而手臂却将巧巧环得紧紧的,还不时轻抚巧巧双肩以示安慰。夜兔心里一沉。“你看什么看,我没有碰到她。”只见那个黑脸如今又黑了十个程度。看来她解释也是白解释。她用眼神向巧巧说了句“算你狠!”巧巧将脸隐藏在萧御天怀里,露出的眼底盛满炫耀的笑意。“王爷,在场的妹妹们都可以证明巧巧的委屈。”
夜兔无语地转身,她已经不想听下去了。周围的女人窃窃私语地对她指指点点。“站住!”低沉而有磁性的男音呵斥道。夜兔不理会,径直走向紫香榧树,小心翼翼折下一根枝。紫香榧带有锋利的刺,稍不留意就会被伤到。她继而又走回来。走到距离萧御天和巧巧仅剩一拳的地方,站定。
“夜兔,你想干什么!”萧御天的声音将周围的温度降到寒冬的最底点。似乎可以结冰了。以他对夜兔的了解,她不会吃亏,而会把现有的场面变得更糟,就像酒馆,募贤会那几次。
夜兔上下打量了一下巧巧,她很想把手里的紫香榧划到巧巧的脸上。忍住!夜兔深吸一口气,把紫香榧塞进巧巧手里。
“啊!!!”皮肉之伤而已,可是叫声惨绝人寰......
在听到萧御天发怒的声音之前,夜兔连忙跑开。哈哈哈!还真是过瘾。既然栽赃她,那她就把罪名给扣实了,虚的她才不干呢!呵,那个蠢女人,满花园的紫香榧,居然会让她用梅花枝划伤她,谁那么笨啊!哈哈哈哈!!!!
夜兔从毅清府后门跑了出去,好像后面有什么追赶她似的。记得小时候也有几个师兄师姐合起伙来栽赃她。他们把师父最喜欢的一对手镯摔坏了一只,当着她的面。她大惊,连忙去夺另一只。结果她轻而易举就夺到手,刚站定,手还没从向高处抢夺的姿势还原回来,师父就推门而入。而那几个师兄师姐早已凭借轻功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当时就傻了眼。手被吓得一松,那个镯子也掉了下去。那时她个子很矮,镯子从开始落地到碎裂根本容不得反应,连身手矫捷的师父都没来得及补救。这一对手镯是师母留下的,唯一的纪念。师父经常会抚摸这光滑的镯子,眼神温柔。只是此时,师父依旧抚摸着镯子.....的残骸,眼神——是沉痛,惋惜,惊怒.....以及很多复杂的情绪。
夜兔傻傻地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她不知该如何解释。但她可以想象师兄师姐们幸灾乐祸的表情。碎裂的手镯仿佛弥留之际的红颜,诉说生的渴望以及对爱人的留恋,也诉说着对她的怨恨。许久,师父都没有责罚她。她听到师父说:“你出去。”
当时的夜兔并不知道这一句近似平静的话语后面隐藏了多少波澜。她以为师父不生气了。才鼓起勇气说:“师父,手镯是乐师兄和郝师兄砸碎的,我只是.....”
“啪!!”响亮的一巴掌,她被煽地倒在地上。再抬起头,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她夺门而出,就像此时一样疯狂地奔跑。明明分不清东南西北,明明周围的景致模糊,她却依然记得在师父的宜生轩外两位师兄和穆师姐冷冽的笑容。心都在发寒。
只是后来,她再也没见过那两位师兄和师姐。听大师兄说被撵出师门了。
再后来,师父有一天对她说:“兔,我不怨你砸了第二只镯子,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不要想着把错误推给别人。你有错的地方就不要再说别人的错了。”
儿时的画面在脑海里翻腾,眼前的道路开始模糊。夜兔眼睛努力一闭,两颗珍珠般清亮的眼泪滴落尘埃。再睁眼,眼前清晰明朗。她好后悔当时没有救下那一对手镯。师母的遗物,师父的追忆。可是师父疼她,终究不舍得罚她,也没有罚那些人。可是师父心底的伤....难以结痂。
咦?这是哪里?貌似也是个花园。但是满园的姹紫嫣红。高高低低地错落摆着仙客来。俏丽脱俗。仙客来俗称“兔子花”。在九韶夜兔的夜月居中就种有一盆仙客来。夜兔皱了皱眉,妈的,今天怎么尽是伤感的事啊。如此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似乎呛疼夜兔的鼻子,眼泪哗哗就出来了。
兔子花是一个叫“白辰耀”的无关紧要的人送给她的。的确无关紧要!那个曾经是她小师兄,结果因为一次护镖得力而被推荐为御林军。九韶弟子有特权拒绝,但他再没踏回九韶一次。那时她每天都站在九韶大门处望着山下,等待她的白师兄回来。
她精心侍弄他送的仙客来。因为是他送的。她还记得他的柔情,他似水的目光紧锁在她周围,对她说:“兔儿,这叫兔子花。她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呢。”
相传有那么一天,嫦娥带着玉免下凡来看后羿,把玉兔放在花园里,让老园丁帮忙照看,玉免与老园丁厮混熟了,临走时把放在耳朵里的一粒种子送给了他。后来,在老园丁精心培育下,种子发芽,开花,花形就像一个个兔子头,翘首仰望着月宫,好象在等待玉兔再来。仙种天上生,仙源月宫来。
“兔儿,你就是上苍赐予我最美的仙子。”白辰耀宠溺地搂着她。那年她十三岁,他十七岁。
三年后,外出回来的师兄带回一个喜讯,“白辰耀护君有功,晋升为金甲总督。并且——”他看向夜兔,“六月底和太宁公主完婚。”
六月的艳阳照的夜兔头脑发晕。火辣辣地刺痛她的双眼,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滑下。
如今,他该二十二了吧。收住泪。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种了一个花园的兔子花。还真是有缘。不止她一人喜欢。那她就不是独一无二了。
转身,她向来处走去。改天一定要来拜访这位志同道合的花友。今儿个情绪不好,还是悄悄离开比较好。
待她走过,花园转角走出一个白衣男子。年轻俊俏的容颜上带着沉痛的思念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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