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慢慢开进村子,白天见到的有很多村民三五成群地坐在低矮的房屋前抽烟聊天,这些村民大多脸带菜色,表情呆滞。几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要路边玩泥沙,见到摩托车驶过来,都拍手欢呼着跟在后面跑,丝毫不理会车轮碾过路面后卷起的尘沙。
更让白天感到疑惑的是,这些村民见到白天,态度特别冷淡,就是白天主动向他们微笑打招呼,也是爱理不理,有人还装作看不见,只顾摆弄着自己手头上功夫。
白天把车开到村子中间晒场边的一幢三屋的小楼房停下,记忆中,他记得这是在老家的家。
“妈,爸,”人还没有下车,白天就在刚熄了火的车上喝:“我回来了!,哎哟,这一路真是累死了。”
“嘎吱!”声响,院子门开了,一个五十岁上下、矮胖面慈的妇女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白天,亲热地说:“是天儿回来了,快,快点下来放好车,进家歇着,你爸都念你三回了。”
这个妇女就是白天的母亲刘英花。
白天望着自己的母亲,心中微微泛起了点酸楚,可嘴里却说:“好,我停好车拿了东西就进,哎,你说我爸都念我三回了,难道怕我不回来吗?”
白天停好车,从尾箱把肉和水果拿出来交给母亲,这时几个小孩子也跑到了,他们睁大眼睛看着那几斤水里,有两个还咬起了手指头。
白天见他们那个谗样,就笑了笑,就把肉交给母亲,从水果中拿出几个来说:“这些水果分给你们,不要抢,每人都有,记住了,要洗过皮再吃。”
小孩们拿着水果,高兴得欢天喜地,又跳又叫地跑开了,性子急得马上就塞进口里咬起来,哪还记得要洗过再吃?
白母见到白天给小孩子分水果,眼里竟泪花闪闪,欣慰说:“我儿长大了,进家吧,你爸可等急了。”说完就拉着儿子的手进了门。
进了门,见到客厅台阶上站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知道自己的父亲白德福。正想上前叫声“爸”。却见到他头上缠着纱布,手上撑着拐杖,见到白天时的脸色既高兴,又悲愤。
白天吃惊问:“爸,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缠纱布撑拐杖?”他忙跑过去,扶着父亲的胳膊,返回客厅。
返回客厅坐下,白天又给白父倒了杯茶,然后才从白母一句话一把泪中知道父亲受伤的经过。
原来昨天下午,白天家那头老母猪不知怎么就跳出了猪圈,跑出村子,到田里乱拱,也算这头猪有眼不识泰山,它竟去拱了村支书白德海的菜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把人家半亩菜拱得乱七八糟,不成样子。
村支书的菜地让猪给拱了,这还了得?白德海听了火冒三丈,决定要给猪一个教训,就带着几个本家的侄子在菜田里当场把猪打死,然后扔进村边的白沙河。
这还不算,马德海还带人上门,让白父赔偿损失一千元。白父自己本来理亏,也想赔钱,可现在猪却让人家打死了,那老母猪可是带了身孕的,要是猪没死,他肯定赔,可如今你把人家的猪打死了,还有人家赔钱,那就有点过了。于是双方争论不下,情急之下,村支书白德海就先动手,带人把白父的头打破,小腿打伤。还扬言不赔钱,就把马德福的家拆平。
马德福在村子里老实巴交半辈子,何曾受过这等的气?昨天晚上从包扎镇医院回来后,就叫白母是明天把儿子叫回来,想想如何讨回口气。
白天听了,心想以前听人说过,国级干级是生出来,部级干部是推出来的,厅级干部是跑出来,县级干部是买回来的,镇级干部是喝出来的,村级干部是打出来。他当时还不信,现在听了白父这档子事,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一个村支书,就因为别人的猪拱了自己菜田,就敢把人家的猪打死,人打伤。当真是“村霸”。只不过这个“村霸”现在遇上了“芙蓉第一霸”,也活该他倒霉了。
白天在心里盘了下头绪,就安慰父母说;“爸,妈,你们别急,这事我心中有底了,我想我先去支书家说说理,让他给爸你赔礼道歉,如果他不肯,我再回县城找找朋友,我有少少朋友在县城的公安、司法机关工作,想必这点小忙他们还是会帮的,总之,你们放心,这事我们绝不会吃亏。”
白父沉吟半晌说:“赔偿就不必了,这事怎么说都是咱家的猪惹出来的,要是他愿来认过错,道个歉,事情就算过了。”
白天应了声,就动身向村支书走去。
看着儿子的背影,白父对白母道:“儿了这次回来,跟以前不同,待人讲话,大有长进,他真是长大了!”
白天不一会来村尾的支书白德海家里。这是幢四屋的小洋楼,外墙贴着淡黄瓷砖,里面刷着雪白腻子,看上去富贵大方。院子里,整齐地摆置有十几盆花卉,花香扑鼻,今人心旷神怡。
“德海叔,在家吗?”白天进门就喝,其实他已经见到白德海一家四口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也不等人回应,径直走进客厅。
客厅里,四十来岁,敦实壮硕的白德海正削苹果喂着三岁小儿子,老婆尹玲正跟六岁的大儿子玩游戏,一家人其乐融融,跟其他村民的贫穷艰难相比,天壤之别,让人向往。
见到白天走进了,白德海只是抬了下眼皮,淡淡说:“白天,是你爸把你从县城叫回来的吧,是不是到叔家来问罪呢?”说着把一小块苹果塞进小儿子的嘴。
白天也不认生,拿起一个苹果,顺手把尖利的水果刀也捎上,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的红木沙发上,边削果皮边说:“德海叔,你的眼真毒,一眼就让你瞧出来了,的确,是我爸让我来的。这点我不瞒你。”
白德海冷笑道:“那是,叔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你爸那点小心思,我早就看出来的。看来咱们同村同姓的份上,我也不过分要求,那半亩菜,你们家赔五百元就算了,唉,谁叫我是村支书呢!”
白天心里冷笑想,你丫村支书,不要是拳头大,哪个服你?可他嘴上却说:“不过德海叔,你猜到我是我爸叫回来的,却猜不到我是来做什么的?你以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那可是猜错了。”
白德海的婆娘把大儿子抱在怀里,她听到白天的话,抬着有几分姿色的脸,不解地问:“那你是来做什么的,总不会那么好心来送礼的吧?”
白天呵呵地笑着说:“婶子,你也猜错了,我明说了吧,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白德海夫妇不禁面面相觑,心道你小子是有病还是发烧?可是我们家把你老爸打伤的,你竟然跑来跟人家道歉,真是个白痴。
这时白德海的小儿挣开父亲的手,摇摇晃晃走到白天的身边,仰着粉红粉白小脸蛋,小手指着苹果,奶声奶气地说:“我要吃果果,我要吃果果。”样子十分可爱。
白天把他搂起来,放在大腿上坐好说:“真是道歉来的,在家里,我批评我爸了,说德海叔为了咱村,做了那么多工作,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气,咱家的猪把叔的菜地拱了,赔钱是必须的吗,咱总不能叫老实人吃了亏再流泪吧,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说完他削下一小块苹果,放到小孩子的嘴里。
白德海看着白天,心里直发冷笑,白痴,真白痴,你以为这些话就不用赔钱了吗?没门,他故作点头说:“是啊,还是读书人看事情比较明白,能理解到我们这些基屋干部的难处。如果每个白家村的村民,都有你这份眼光和见识,那我的工作就好开展多了,咱村别的不敢说,每家每户年收入万元以上早就实现了。”
白天认真地说:“那是,说明德海叔也是有心为村民服务的,有了这个心,在以后的工作中,注意点方式方法,工作效果自然会提高的。”
白德海点了头,随意地说:“白天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可以教教叔,让叔的水平也提高提高。”
白天笑着又喂了块苹果给小孩子说:“我哪有什么好办法,有的话我也不作老师了,回来帮手打下手。不过我听说,上个月,江北省某地有个村支书,就因为工作方法太粗暴,得罪村民,让人给灭了门。”
白德海皱着眉,用手摸着圆圆的下巴说:“不会吧,真有这事?”
“当然是真的,我是在报纸上看到的。”白天严肃地看着他,认真地说:“一家四口,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子,还是男孩,最大的七岁,最小的四岁。全杀了,那个惨样啊,真是惨不忍睹。”
“他为什么要杀人家全家?”白德海的老婆好奇地问:“是不是那个村支书把人家老婆给偷了?”
白天装作思索道:“好像不是,好像就是邻里纠纷,哦,对了,是那个人的猪把村支书的菜地拱了。村支书不但把猪打死,还打残疾了那人的母亲,还要人家赔二千元钱,那村民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他去支书家讨公道,要支书赔两万块钱,支书不给,他一怒之下,杀了人家四口人。”
白德海的心马上就揪了起来,他有点明白了,这白天不像是来道歉的,而是来威胁的,虽然没有说过半个威胁的字眼,但那份意已经白无误。
白德海的老婆也像听懂了,她张开手,对被抱在白天怀中的小儿子说:“来,来妈妈这来,小宝宝。”
“婶子,这苹果还没喂完呢,你急什么啊。”白天反而把那小孩抱紧些说:“那家子可真惨啊,四口人,三十八刀,全是水果刀伤,刀刀致命,血流满地,连办案的公安都看了掉泪。叔,你说这何苦呢,猪拱了菜,让主人赔点钱就完了吗,何必在得理不饶人?”
白德海看着被白天抱在怀中的小儿子,他真怕白天会突然捅他一刀,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听到白天问他,连忙点头说:“是的,叔错了,叔不该打猪,也不该打你爸。”
白天装作没听见,继续说:“你把人打伤也就算了,赔人家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一万八千的,不就行了吗,何必那么死撑,别不以为人家不敢动手,要知道,这世界上,光脚可不怕穿鞋的。”说着用水果刀尖削一点苹果往小孩嘴里送。
白德海顿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连声说:“白天侄儿,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真错了,我赔钱,你把小孩还给我,我赔你钱,一万八千元,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你先吧小孩还我好不好?”
白天装作不明白说:“德海叔,你这话我不爱听,我是来道歉的,你说要赔我钱,好像是我逼你似的,这跟我本意不同啊。”
白德海边让老婆回房间拿钱,边郑重地说:“不是你逼我的,是我自愿的。我知道我真错了。相信我,我真是自愿的。”
白天好像很为难地说:“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诚心,我还是收下吧,不过德海叔,我真来道歉的,你让我收钱我很为难啊。”
白德海在心里骂道:你就装吧,装吧,你不收我才不安心呢。但他的脸色却是非常真诚地说:“是我自愿的。我对不住德福兄弟,你把孩子还我。明天,我再到你们家当面向他道歉。”
这时白德海老婆已经拿钱来了,她把钱交给白天,再从白天手里接过孩子,紧紧地抱住,怎么也不愿松手。
白天接过钱,也不数,就放进口袋里,然后把水果刀从中间轻轻一折,“啪“地一声,水果刀从中间断为两截。
见到白天露了一手,白德海想等秋后算账的心马上没了。在一个能把不锈钢水果折为两半的人的面前。他认输了。
出了白德海的院门,白天拿出手机关掉,原来刚才的对话,他全录下来了,有这些录音,也不怕他玩什么花招。
白天回到家后,就说经过他的劝说,白德海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赔了一万八千元。以后的事,就两清了。
白父和白母半信半疑,可等到白天拿出一万八千元钱,也就相信了,心中大赞,还是儿子有办法,有水平。
下午吃过饭后,白天要回县城,毕竟明天还有课上,白母拿出一万五千元要白天去存好,说准备给他娶媳妇用的。白天想正好也要用钱,也不推辞,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