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淡淡,如水如纱,轻轻地笼罩在“天府之国”的川东大地上,也笼罩着省人民医院的高干病房区。
吴祖仁的病房内,黄静芝轻手轻脚地帮他盖好被单,调暗床头的灯光,让投射在他脸上橘黄色的光线更柔和,更温馨。
看看没什么可做了,她坐回到病床边的椅子上,理了理遮在额前的那绺头发,就双手的托着下巴,看着吴祖仁的脸怔怔地发呆。跟吴祖仁交往的几个她永不会忘记的片段,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在芙蓉市,很多人知道黄家和吴家是世交,两家每年都有些定期的来往。但黄静芝真正记得吴祖仁的,却是在她七岁那年的“军民联谊会”上。
依然还很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她刚读小学二年级,芙蓉市举行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军民联谊会”,据说请了很多有名的歌星和笑星来助兴,其中就有黄静芝喜欢的童星小燕子。
为了亲眼见到自己心中的偶像,对此类活动从没来有兴趣的黄静芝,却吵闹着要跟父亲一起去,时任川东省军区团长的父亲没办法,就带着她参加了。
没想到小燕子没见到,倒是见到了吴祖仁,当时他正和几个十来岁的小伙伴坐在剧院台阶上,大口大口吃着苹果,高声地说着笑话。那张开心的小圆脸,肆无忌惮的清脆笑声,以及嘻笑打闹的场面,让倍感失落的黄静芝充满好奇心。
受不了他们那股开心劲的诱惑,黄静芝就悄悄地走地去,想跟他们凑一起,谁料刚走近,就听到吴祖仁拍着手,笑嘿嘿地说:“苹果太小,吃得不过瘾,现在有谁给我个苹果,男的我认哥,女的娶作媳妇”
心智末开的小黄静芝,以为吴祖仁要吃苹果,就马上跑进剧院,从父亲的包间里拿了个大苹果跑出来,当着一大帮小伙伴的面,轻盈地走到吴祖仁身边,红着小脸蛋,怯怯地把苹递给他说:“仁哥哥,我给你苹果吃。”
那群小孩子先是没什么,后来反应过来,“轰”笑了起来,还有人捂着肚子,指着吴祖仁笑道:“你丫真有福气,有小妞送苹果,不愁没老婆了!”
“娶了,娶了,哈哈,先娶了,”
吴祖仁说句玩笑话,引出一个小傻妞,还被小伙伴们取笑,就没好气地推开她的手说:“去去去,到别地方玩去,少在这烦人,”说罢站起来要走。
见吴祖仁不要他的苹果,黄静芝急得扯住他的衣服,将苹果送到他的嘴边说:“吃嘛,仁哥哥,这苹果可好吃了。”
吴祖仁想走又被扯住,登时小孩子性情就发作,抬手抓住她的手腕,低头用力咬了一口,然后带着小伙伴们跑开。
痛,真的很痛,可自小就娇生惯养的黄静芝,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哭出来,只是咬着牙忍受着,直到吴祖仁松开了口,一排带着血丝的牙齿印,出现在她手腕上,她才忍不住流下眼泪。
但这一咬,吴祖仁却把自己咬进了黄静芝的心里,让她在摸着手腕时,常常记起。
那年,她七岁,吴祖仁十一岁。
高三那年,黄静芝已经长得婷婷玉立,靓丽清纯。在学校里,是公认的校花。追求她的人,校内校外,如过江之鲫。但她从没有动心过,因为,有人曾在她的手腕上咬过一口。
那年放“十一黄金周”小长假,她放学后,坐公共汽车途经省大校门回家,以前从没有在那下过车的黄静芝,却鬼使神差地下了车。没走两步,就见到吴祖仁带着七、八个朋友,开着四辆魔托车,在那里泡小妹妹,对路过的女生大声议论,甚至吹口哨尖叫,吓得不少女学生纷纷绕道而行。
虽然有十年没见过,但黄静芝还是一眼就认出吴祖仁来,他,长高了,也长壮了。成了个真正的男子汉。原本圆圆的脸,变得光洁白皙,五官如刀刻般俊美,高挺的鼻子,乌黑深沉双眸,无不散发出天生而有的威严,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丝放荡不羁的笑意。
正在兴奋得忘乎所以的吴祖仁,也看见黄静芝衣衫胜雪,如童话中的白雪公主,款款而来。他先是觉得这美女人眼熟,仔细辩认后,很快就想起来,于是哈哈大笑,指着黄静芝对他带来狐朋狗友说:“你们看,见到没有,那个白裙子的,是我马子!”
他那些狐朋狗友狗友也看见黄静芝了,正惊诧于她的清纯和美丽,就像盛开的白莲,只能远观,不可亵渎。听到吴祖仁冒然说这天仙般的美眉,竟是他马子,都纷纷摇头,不愿相信。有个矮个子还吃吃地笑道:“得了吧你,凡是个女的,只要有点相貌,都说是你马子,你的马子也太多了。”
“这样吧,祖仁,你要是敢过去亲她,”有个胖子眨眨眼,摸着鼻子说:“她不反抗,我们就相信。”
“就是,去试试吧,要是你不挨大耳光,今晚去KTV的钱我包了,怎么样?祖仁兄,去试试吧,兄弟们正拭目以待呢!”
吴祖仁看了看他那些朋友,都不相信地看着他,就冷笑地跳下车,对黄静芝叫道:“芝儿,过来一下,”
他叫我芝儿,他竟然主动叫我芝儿了!黄静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又见到吴祖仁向她招手,示意她过去。就压抑着内心的狂跳,忐忑不安走到吴祖仁面前,粉脸通红,低着头小声问:“仁哥哥,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吴祖仁玩着手指,笑眯眯地说:“我说你是我马子,他们不信,就叫你过来,亲亲你,好教他们相信。”
黄静芝惊得睁大眼睛,往后退半步,刚想说话,就被吴祖仁一把拉进怀里,然后双臂像铁箍般搂住她的腰,容不得她有半反抗,接着双唇就用力地亲在黄静芝的嘴唇上。
他的双唇有点冰凉,但很柔软,亲吻的技巧很高超,吻得很她舒服。最后黄静芝也不由轻启双唇,小吐香舌,动作生疏却热烈地回应着他。
这是一个时间长达几分钟的湿吻,在人来人往的大学门口,两人就像热恋中的情侣,相拥相吻。他们男的英俊,女的俏丽,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很多不明真相的过路人,被他们的胆量所感动,都放慢脚步,鼓起掌来,为他们的爱情而喝采。
几分钟后,吴祖仁松开手,如凯旋归来的将军,转身笑嘿嘿对他的朋友们说:“怎么样,相信了吧,说话可要算数,走,玩KTV去!”说罢,带着他那帮狐朋狗友坐上车,轰鸣而去,留下还在像作梦般的黄静芝,在原地发呆……
这偷袭一吻,吴祖仁把自己吻进了黄静芝的骨髓去,使她再也不会忘记。
那年,她十七岁,吴祖仁二十一岁。
今年的三月二十八,是她二十六岁的生日,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和几个小姐妹热闹度过,而是把自己关在大学的宿舍里,静静地等待着。她曾给吴祖仁发短信,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希望他能来陪陪她。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吴祖仁能否离开他那帮所谓的红颜知己,来陪她过生日?
那天晚上,芙蓉市下了近十年来最大的暴风雨,大风刮得呼呼作响,暴雨铺天盖地,倾盆如注,仿佛地把整个城市,吞没有狂风和暴雨的世界里。
晚上九点,吴祖仁还没有到,看着窗外瓢泼大雨,黄静芝以为他不会来了。可就在那个时候,吴祖仁裤脚**的,手持着十一朵红艳艳的玫瑰,笑呵呵地敲开了她的房门……
他送来的不但有玫瑰,还有一首他说写了一整天的诗。在温馨浪漫的音乐声中,吴祖仁让黄静芝坐下,然后站在她的面前,用充满磁性的男中音,慢慢地朗诵起他那首诗:
如里我是一片无根的浮萍,
在湍急的河面上随波逐流。
芝儿啊,
请用你温暖的小手,
捧起我,让我在你掌心短暂停留。
如果我是一只受伤的孤雁,
在空旷的原野上无助地哀鸣。
芝儿啊,
请用你温暖的小手,
治疗我,让我能再次飞上天空。
如果我是一个疲惫的旅行,
在人生道路苦苦把幸福追寻。
芝儿啊,
请用你温暖的小手,
拉住我,让我劳累的心得到安宁。
这世界上注定会有很多人忘记我,
可唯独只有你会自始至终记得我。
这世界上注定有会很多人憎恨我,
可唯独只有你会无怨无悔爱着我。
……
诗还没有读完,黄静芝就忍不住扑到他的胸膛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失声痛哭,她仿佛要把自己近二十年来所受过的委屈和绵绵不断的思念之苦,都哭出来,哭个够。
吴祖仁也好像被她感动着,搂着她,亲了亲她的秀发,伤感地说:“对不起,芝儿,真的对不起。”
两人紧紧地相拥很久,直到外面的风停雨歇。吴祖仁见时间不早,说要回去。但黄静芝怎么都不愿放手,羞答答地钻在他怀里说今晚他可以留下来。吴祖仁却笑呵呵地说:“芝儿,我知道我可以留下来,但不是现在,是等到结婚以后,明白吗?”
刹那间,黄静芝被股巨大的幸福所包围,她终于知道,在吴祖仁的眼里,她跟他别的女人不同,她更值得尊敬,更值得珍惜。
走的时候,吴祖仁吻了吻黄静芝的唇。但这看似可有可无的吻,却把他自己吻进了黄静芝的灵魂。
这是黄静芝再后一次见到完整无缺的吴祖仁,等她知道他出了意外,心急如焚赶到医院时,她觉得,世界全都变了……
于是,她辞去了令人羡慕的工作,搬到医院来照顾他。她坚信,那个“芙蓉第一霸”的吴祖仁,一定会苏醒过来的,他们还会结婚,会生儿育女,会快快乐乐地变成老头老太婆……
只是,他真的会苏醒过来吗?
黄静芝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吴祖仁英俊刚毅的脸庞,陷入了沉思……
窗外,月光淡淡,如水如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