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琉璃仙境内,一线生对着已静坐半日之久的素还真问道,“还有什么好想的吗?现在天下大乱,不赶紧把自己家的小孩领回来是要出事的!”
“素某在想,若是好友在此,他会如何做?”素还真轻声开口道,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纠缠不去歉意,是该快刀斩乱麻还是如何?若是真正冲突又该如何?素还真不是圣人,素续缘也不是其他人,两难两难,事到如今落得两头为难…
“你同他是两种人!素还真啊,及早出手还来得及,要当真等到那死小孩闯出大祸来,你便是要救,怕也只会落得被人拖下海!”一线生的话很有道理,父债子还这个道理倒过来用也是一样,素还真树大招风,真到山穷水尽的绝地,落井下石的人必然不少,如今左右妖邪环伺,当真是犹豫不得了。
“是吾私心作祟,所以才想好友会如何,其实,吾只是想给他找一丝余地。”素还真叹息道,“如今续缘羽翼初成,吾若贸然出手,只会令他误会更深,再则..哈..”
苦笑一声,素还真指了指心口说道,“他如今的势力,亦是可以吸引各方势力关注,好友一线生,素还真无情如斯,不怪吾儿厌之恨之。”
“诶..”话已至此,一线生除了叹息还是叹息,见素还真满脸萧索,一线生忍不住劝道,“你是不是一定要把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上?什么无情?你无非是想给那孩子冠上一个匡扶正道但却年少无知的名头,不说其他,那小子利用青仔死祭为自己求名,真到最后,莫说黑白郎君会如何,光青仔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就不会放他好过。”
素还真闻言,只是摇头,一线生想转移话题,便又宽慰道,“你不想想,光当日招魂之时那些个生面孔有多少?这里头又有几个是会给你素还真面子的?莫说其他,就那个北辰氏的王爷,他可是好相与的角色?”
“北辰氏有恩于素某,好友..吾只你心意,素还真还..”一语未完,素还真忽然眼神一变,瞬息间,他自莲台一跃而起挡在一线生的身前。
好恐怖的..剑意!
“做什么?素还真啊..”一线生武修一般,素还真能感觉到的,他是感觉不到,但是很快,他也察觉情况不对..
琉璃仙境常年四季如春,何来..飞雪!
“一息百年..永岁飘零..”风带雪,落在荷叶上,落在亭沿边,落雪无声,冷风带煞,殢无伤的手负在腰间,那在剑鞘间点动的手指,似在纠结生死一线..
早有判断的生与死又何来纠结?不是殢无伤善变,只因剑心由己不由人,杀与护的决定权,从来就不在那一缕残魂上。
“你..来了。”不用通名报姓,素还真一眼便可知晓眼前这位风雪来客是何人,这剑意不陌生,这相貌亦曾听闻,还有那声刎劲之交..
殢无伤不置可否,他不言不语地望着素还真,似是想找寻一些熟悉的感觉,良久良久,久到琉璃仙境里的杀气将近凝结,久到一线生后背冷汗湿透,他始终不发一语地看着素还真..
“吾与那位师尹..不同的。”素还真对着殢无伤开口道,只一句话,站在他身后的一线生便感杀气顿消..
“吾之墨剑,与他亦是不同。”殢无伤的手,终于垂下,杀不杀,这从来不是多难判断的问题,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如何,剑,始终负在腰间,出剑,这已不知做过多少次的动作,实在是很缺乏难度的一件事。
“叶小钗..是这个名字,吾没记错。”如若自语般地说了一句,殢无伤直视素还真道,“他在何处?”
明明是疏冷至极的一双眼眸,但素还真却偏偏自这双眼中捕捉到那些许灼人的战意,这是一种兴致使然,与一页书等德高望重的前辈不同,叶小钗对柳青衣来说,是一道仰视的背影,是一种精神上的指标,偶像,也许这个世界的人并不太能了解这个词的意义,但在无数次的剑论中,殢无伤总能听到叶小钗这三个字,他此刻已无杀素还真之意,但随之念及,便是证剑之兴。
什么样的人,能让自己认可的剑甘拜下风,什么样的剑,能让自己确认的人自叹不如,苦境是个很奇怪的地方,这个奇怪的地方有很多殢无伤感兴趣的人,素还真是第一个,然后,便是叶小钗了…
“一个素某不知,但却安全的所在。”素还真应对殢无伤的问话时,他的情绪意外地放松,许是因为眼前人身上那似是而非的剑意,总而言之,素还真此时的应对很是轻松,“他受了极严重的伤,如今正在休养,他是个值得你认识与结交的人,无论是证剑或是交朋友,叶小钗,是的,只有叶小钗,也只能是叶小钗。”
“你如何认为你承认的,亦是吾认可的?”殢无伤不是一个表情丰富的人,所以他问话一如落雪冰冷,站在素还真的身后,一线生很是想插科打诨一下,但听着这语调,很有眼色的团灭之王异常地..沉默..
这不是一个精神状态下的对话,如柳青衣对叶小钗的叹服,一线生对于素还真能够与各种‘特色’明显的人物沟通的能力,他也是..叹服啊!
“你不可能和好友青衣有同样的兴趣,也不可能与他有相同的经历,但即使如此,你仍旧承认好友的存在,既然如此,素某觉得,或许你们会有相同的认可,虽然会有略微不同的定义,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素还真的回答或许太过主观,但殢无伤轻皱眉头,亦算勉强认可其中部分..
“他的面目之上,总是覆着世人想要的伪装,吾不明了,既然世人无法接受卸下面具的他,那他为何不在被人拒绝之前放弃世人?或许,让他留在寂井浮廊会是一件好事。”殢无伤不知道,有个叫天不孤的人也对着柳青衣本人说过类似的话,他只是依照自己的感觉直言而已,剑者寡情,但亦是敏锐。
“他幼年之事,你或许比素某更加清楚,不被需要而孤立的人生,那种感觉,想必会是永世难忘的痛楚,素某未曾经历,亦无立场去确认谁对谁错,吾所能做的,唯有支持他所确认的,以及承担他也许会犯下的错。”素还真叹息道,柳青衣有块不准任何人碰的疤,至少,是绝不会允许他素还真去碰,因为立场,因为很多原因..
“比如..弑父?”殢无伤问了一个十分犀利,且又能让素还真感到刺痛的问题,他向来就是这般自我的人,不留余地,亦是无任何恶意。
素还真不知道雅狄王的生死,柳青衣十分忌讳有关自己亲人的详细讯息,所以当殢无伤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素还真感觉异常头疼,他绝不会认为弑父会是一件正确的事情,至少弑父的罪名,绝对可以算上当世最不能让人接受的罪状之一…
“如果他要做,素某会阻止,但若他真做了,素某..”想了许久,素还真好不容易开口出声,但话至一半,他便说不下去了,他记得很清楚,柳青衣提起雅狄王时那全无感情的语调,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如何,但从殢无伤眼中,素还真还是看到了他不太想看到的答案..
“如果对上的话..他会杀的。”殢无伤很是平常地在叙述一件很难让平常人接受的事实,“那个人注定无法给他想要的答案,而抱歉与悔恨也无法扭转事实的残忍,你当知晓他之性情,他的剑,总是快过他的思维。”
“所以素某会在那样的事情发生前阻止他,他不能背上那样的罪名。前人犯下的错误,不该由他承担,这对他不公平。”素还真的答案很诚实。
“那吾,会在你阻止前杀你。”殢无伤的答案…很现实。
“诶..”叹息一声,素还真决定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和殢无伤纠缠,这个人的意志很坚定,他或许可以说服柳青衣,但他没法说服如今这个状况下的殢无伤。
“你来此的目的,方便告知素某吗?”
“护住你的性命,以及,看继承你血脉的那个人,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殢无伤说完,又想了一阵道,“鬼王棺..暂且不动。”
残魂仍在,一线生机,殢无伤是个很自立的人,所以他认为柳青衣也会希望自己去报复,既然如此,且留那邪灵性命。
“你知晓了?”素还真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殢无伤冷冷答道,“总会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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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上,桐文剑儒的边走边想,那风槐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而在他身旁,与他同行的穆仙凤一直皱着眉头…
“他既如此自把自为,那吾又何须顾忌?小贼儿,汝当知晓违抗吾之后果的..”龙首的临行前的一句呢喃,一直环绕仙凤心头…
风公子..诶..这下真正麻烦了!
一边是朋友,一边,是自己最尊敬的龙首,穆仙凤只确定一件事,她可以求情,但绝对不可提醒‘风公子’什么,因为某人的前车之鉴,仙凤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尝试去激怒龙首,那只会令事情变得更加的..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