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菁华宫前。
陈若凡布衣简钗,素面朝天,手里拿着一把剪子,在修剪着花花草草。自己这辈子还真跟丫鬟的身份有缘,不过比以前升级了,成了宫里的丫鬟。眼里闪着明媚的光,不用再整天提防着某些人了。
听说菁华宫里住着的是楚王新封的妃子,凌雨桐,比自己和陈若寒早一个月进宫。凌雨桐是左相凌啸的女儿,也出落得天仙般的美人。这宫里,口碑最好的娘娘也是她了,从不打骂宫女丫鬟们,不愿与人相争,以至于别的嫔妃也都愿意与她相处。人长得漂亮,人品又好,楚王也是疼爱有加,由此又成了陈若寒最大的劲敌。
陈若凡心里为她担忧,俗话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陈若寒可是一个很会耍手段的毒角色。
凌雨桐喜爱花草,楚亦云便为她搜罗来各地的花花草草,让她养着,由于一个人又弄不过来,因此这项工作便交给了宫女们,自己很有幸,也承担到了一部分。
对了,还得再介绍一番,凌雨桐是个很会跳舞的女子,曾今有过一舞倾城的说法,说的便是凌雨桐。话说楚王去凌府,凌雨桐便在楚亦云面前献了一支舞,之后就被带进了宫成为他最宠幸的女人之一。
陈若凡剪去花茎上多余的骨朵,偷偷把目光转向那边捧着书的女子,那女子便是凌雨桐。
她神色安然,没有刻意的装扮,只穿了一件素衣白裙,头发自然束在脑后,柔软纤白的手不时抚弄着轻泻下来的发丝。读到动情之处便停下来,回味一番,嘴角微微上扬,一颦一笑都极尽妩媚。旁边的丫鬟拿着象牙骨柄的扇子轻轻煽动。
柔柔的声音响起,让人如沐春风: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陈若凡看呆了,如果说陈若寒的美像牡丹,高贵动人,那么凌雨桐的美则是芙蓉,清丽明人。
突然一个老婆子走了过来,喝道:“没有礼数的小蹄子,娘娘的尊荣是你这样的人可以觊觎的吗?”
陈若凡立马听话地底下头,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凌雨桐,便对身边的宫女说道:“芙儿,去看看那边怎么了?”
老婆子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知道惊动了娘娘便拉着陈若凡的手走上前去,跪下说道:“惊扰到了娘娘,老奴实在该打。”
陈若凡真是厌烦古代的礼数动不动就要跪。
凌雨桐果然是如传言般那样,她柔声说道:“不打紧。”又看了旁边的人,似乎有点面生,便问道:“你是…”
老婆子抢着回答道:“这是菁华宫新来的宫女,唤名羽衣。”
陈若凡嘴角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还“雨衣”呢!亏她想到这么个“好”名字。
凌雨桐合上了书,对陈若凡笑道:“会种花么?”
“回娘娘话,不会。”陈若凡回答。
凌雨桐站起身拿帕子拂了拂裙摆,向前边走去,捡起地上散落的花朵,说道:“难怪,你看这花儿开得多好,却被你剪了。”
陈若凡低头看看,果然自己刚才只顾着偷窥美女了,竟把这么好的花给硬生生剪了,顿觉惭愧,旁边的老婆子也急了,心里直责怪陈若凡的不是,说道:“她只是个笨手笨脚的乡下野丫头,望娘娘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好。”
“你才笨手笨脚”陈若凡在心里嘀咕。
凌雨桐也不去管那老婆子,只问道:“今年多大了。”
“十六,再过两月便十七了。”陈若凡在心里暗捏了一把汗,幸好自己对“自己”了解透彻了。
凌雨桐今年十八,自从进了宫就觉得自己孤单多了,平日里的好姐妹都身在宫外,宫里头地人不是巴结地讨好就是惧于她的地位。可今天见到的宫女,却不似其她宫女,长相也有几分俏丽可爱,便越发喜欢她了,于是对她说:“往后那些活就不用干了,跟在我身旁伺候如何。”
陈若凡求之不得,修剪花草可不是个容易的活,这不手上多起了个老茧,便欠身道了声:“诺。”
“雨桐姐姐这几日越发地懒了,都不去找我玩。”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只见前面走来一个女子,走近才觉又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妙人儿。陈若凡几乎要责怪老天不公了,怎么自己身边的女人都有这么一副好皮囊,一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飘逸的红裙,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宫女们见状都欠身请安,那女子却随手挥了挥,嘴里说道:“我不兴这些礼数,大家就别跪了。”
原是个豪爽的丫头。
女子拿起凌雨桐手里的书,甩甩道:“又在看《诗经》,姐姐就不能找点乐子做做么?”
凌雨桐捏了一把她的鼻子:“半大的人了,整天也没个正经,得让你哥哥给你找个婆家好收敛收敛你这性子。”
女子一听这话,羞红了脸,啐道:“就会拿我寻开心。不理你了。”说完便背过身去,脸却越发红了,像个怀春的少女,那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陈若凡站在她们身后,静静地听着她们的谈话,不知道,原来楚亦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名叫楚洛秋。娘亲死后便一直生活在宫外,怪不得不像宫里人那么做作,也不喜欢宫里的一堆臭规矩。思忖着,平日里宫女们议论的那个刁蛮的小公主便是她了。
楚洛秋嘟着嘴,拖着凌雨桐向内室走,嘴里含糊道:“哥哥又忙,都没空带我出去打猎,闷在屋子里,怪难受,姐姐陪我下盘棋,这回我一定要赢一把。”
凌雨桐拗不过,只得扔下书,随她去。
棋盘摆好,随即便开战,陈若凡看看,她们下的是围棋,自己略懂一些站在那儿也就不显无聊了。围棋本是极其费脑筋的东西,没想到凌雨桐竟玩转地如此流利,不一会儿,黑子便占大半江山,急得楚洛秋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下子。
看她一副焦急的样儿,真让人不忍,陈若凡便走过去,对她说道:“公主可以在此处落子,这样然后这样。”
没想到几乎已经是一盘死棋了,却又稍稍恢复了点生机。凌雨桐看看棋盘问道:“羽衣会下围棋么?”
“会那么一点,平时无趣便看别人怎么下,如此学到了些皮毛。”陈若凡回答。
凌雨桐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更喜欢这个丫头了。楚洛秋哭丧着脸,即使陈若凡帮她出主意,也只能让自己尽量输的少些,于是抓了一把棋子散在桌上,“哎,还是输了,姐姐论哪一样都比我强。”转而又忽然两眼放光,抓住身边陈若凡的手就是不放,嬉皮笑脸道:“姐姐还藏了这么个能干的丫头,可不可以借我使唤两天。”
陈若凡满脸黑线,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丫头还真会找事儿干。
凌雨桐笑盈盈道:“只要她愿意便随你。”
哪有不同意的道理,陈若凡笑笑:“奴婢当然愿意。”心里暗爽,自己还真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了。楚洛秋像是捡到了一个宝拉着她问这问那,唧唧呱呱,两个酒窝深深浅浅,衬得她越发可爱,聊着聊着也算熟络了。
陈若凡忍不住问:“公主为何要搬出去住,宫里的生活不好么?”
楚洛秋挂着一脸的稚气,有些口无遮拦地回答:“别看宫里头住着舒服,我就不喜欢,哪有宫外来的自在,何况这里乌烟瘴气的,可比林子里的瘴气更要人命。”
凌雨桐一听这话,神色立马变了,目光也有些暗淡,陈若凡稍稍一愣,看似生活的无忧无虑的人儿竟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而且一针见血,将宫里的真实生活展现了出来。后来陈若凡才知,之所以她能讲出这番话是因为她的生母死于六宫争宠的战争中,心灰意冷之下,才搬出了宫,幸好有个疼自己的父王和哥哥,她住在赏赐的府邸里,生活还算逍遥自在。也难怪,言行举止都与别人不一样。
“哟!”楚洛秋探出脑袋向窗外望了望,睫毛扑闪扑闪,说道:“太阳都西沉了,真坏人兴致,在玩晚些,可就要住着宫里头了。”
凌雨桐知道她要走了,端起丫头送来的银耳羹,说道:“喝了再走,要是晚了,便留下来和我睡,反正…”她声音迟钝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继续说道:“反正他今儿也不来。”
楚洛秋哪懂这些,只推说:“姐姐说笑了,哥哥这几日忙于军务也不至于冷落了你。”遂拉起陈若凡说:“人我带走了,过几日洛秋再来。”便头也不回,扑腾腾往外跑,只留下凌雨桐无奈地摇摇头。
陈若凡跟在后头,虽然觉得这丫头有些没心没肺,心里却还是欢喜的,跟着她混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