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在内文学馆上了半年学,对这个世界上的国家也已经有些粗浅的了解。她知道,这个世界有三个强大的国家。
她所在的国家大周占据了南方的国土,气候温暖湿润,物庶民丰,国人重礼法,尚学识,以礼仪之邦自居;西边是大渊国,国境中多雪山草原,那里的人崇尚神明,豪爽好客,民风淳朴;而东边和北边大部分的国土属于大夏国,那里气候偏冷,北边常年大雪纷飞,国人亦重礼法,却尚武,好游猎,国中多严谨之士。另外,还有几个好战的少数部族,例如西边的犬戎,南边的南戎和北边的北戎。
三国之中,大夏的国土最为广袤,国力也最为强悍,而且是唯一一个有战船出海的国家,也是刀剑武器最精炼的国家。而大周国武力稍弱,却是底蕴最为深厚的国家,数千年在南方国土上的积累造就了一国的富庶,其他两个国家常常需要从大周采买粮食。大渊国的男人都是马背上的英雄,虽然没有周边的少数部族那么好战,但是据说他们个个都很勇猛,也由大夏和大周所没有的好马和许多珍稀的药材。
这三个国家已经在世上并存了千年之久,宁阳前世的专业是史学类,虽然这一世她还没有到可以看史书的年纪,但是仅凭这表面上的信息,她便能推测出,这三个国家能在世上并立这么久,每个国家都一定有自己不败的倚仗,可以说虽然免不了互相提防,可也的确是互为利益体。
宁阳目前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至于别的国家现在是哪个皇帝当政,兄弟几个,几个皇子,几个公主,哪个王爷有什么来头,这样的事她就不清楚了。
“大夏国我知道,可这端王爷又是个什么人啊?”宁阳问道。
却听身后纯阳啊了一声,绞着香帕,一脸地害怕,怯懦道:“是……是端云表哥吗?”
“表哥?”宁阳有些糊涂了。她们有个身为大夏王爷的表哥吗?
“三姐姐真是的,偶尔也该多了解了解外面的事嘛!整天不是练字就是闷在院子里,不怕与世隔绝吗?”安阳道,“诸葛端云表哥乃是咱们大周的长公主所出。长公主的生母乃是咱们父皇的养母,当初就住在三姐姐母妃居住的芷兰宫里,十三年前,父皇刚刚亲政的时候,长公主嫁给了大夏的老皇帝,次年得子,便是端云表哥了。”
宁阳听着,心里却有多番滋味。没想到武德帝的养母当初是住在芷兰宫的,那么,他当初坚持让柔妃住进芷兰宫,是不是表示他心里对柔妃还是有一点真情在的?若是有,这四年来,他对柔妃所出的女儿也不见得多关切,就宁阳自己的感觉来说,他更喜欢安阳这个女儿。虽然宁阳明白,得不到父皇的关切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可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却稍稍为这身体的生母感到不值。
感慨在心里盘着,却听安阳继续头头是道地说道:“那大夏国的老皇帝,当时已经六十五岁了,老年得子,欢喜得不得了,当天就把端云表哥封了端王!一出生就有封地封号的皇子,据说在大夏开国的历史上,还是第一位。只可惜老皇帝没罩着这个最喜爱的小儿子多久,三两年就归了西,据说死前连遗诏都没来得及立,死后他那些儿子忙着争夺皇位,有的连封地都没有的皇子嫉恨咱们表哥,竟然想让长公主去给那个老皇帝陪陵。听说是父皇极力反对才压了过去的。后来长公主带着儿子前往皇陵守陵,再后来又去了寺院常住,表哥在那里得了一位高人的指点,武艺谋略皆是过人,听说才十二岁的年纪,剑术武艺上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呢。”
宁阳听得有些黑线,这些事情安阳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她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谁说给她听的?难道这就是穿越人士的厉害之处?相比起来,她真是自闭了,大周有位长公主嫁到大夏去这件事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知道,看来以后不能只在感兴趣的事上上心了,不然会平白被人笑话的。至于这些八卦的事,还是免了吧。自古有八卦的地方就有是非,她还是躲着比较好。
纯阳却听得眼都直了,羡慕道:“四妹妹,你知道得真多。我只知道端王爷是长公主所出,性子有些孤僻,似乎还有些残忍呢。听说他帮着新皇,杀了几个哥哥……”说着,又是一副害怕的样子。
安阳白了一眼道:“二姐姐,争权夺位的事自古都是有君臣,无父子,更别提兄弟了。”
“四妹妹!”宁阳惊得一身冷汗,断然呼喝一声,见到纯阳和屋里侍候的月桂早已白了脸色,便扯头看了看院子里,回头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
安阳没想到一向规矩安静的宁阳呼喝起来竟然这么有气势,不由怔愣地一时无语,待回过神来,一脸不解地道:“我说什么了?”
“四妹妹,父皇是君也是父,咱们是臣也是父皇的亲生骨血,自古君臣大义,父子血脉,怎会只有君臣没有父子?若说是在朝堂上,自然是以君臣为先,因为国家大事无君不以为断。可平日里,咱们就是父皇的子女,天伦之常皇家亦是如此。你方才可是大逆之言,以后千万不能再外面胡说,可知道了?”
安阳仔细端量着一脸认真的宁阳,好一会儿正色道:“三姐姐,他们常说我人小鬼大,懂得多,可我怎么觉得……你才是那个懂得多的?你平时该不会就是这么藏着掖着的吧?”
宁阳一听顿时心惊,暗道自己太不小心了,竟然让安阳起了疑,却同时也暗自庆幸吴英此时不在这里,午时尚衣局里送来的过年穿的新衣的花色太过扎眼,她命吴英下午去打声招呼,亲自把自己的意思传达到。否则今日之事必要传出去了。
她心里暗暗怪自己不小心,却赶忙把安阳的注意力扯开,只道:“四妹妹,你说什么呢?这些君臣父子的道理上学时刘司籍在教导识字时,曾经引经据典过,所以我就记住了。而且,并不是我懂得多吧?你问问二姐姐,觉得你那句话不妥的,可不只有我一个。”
安阳这才转头,果见纯阳脸色发白,怯懦地点了点头:“四妹妹,这话若是被好事者听到了,要生事的……”
眼见着纯阳都这么说了,安阳终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们也太会挑字眼了,我不过说句话,无心的也能被你们听出不是来……”心里却有些郁闷,看来她真是误会宁阳了,说起来她过了年也才四岁而已,哪里有本事藏那么深呢?刚才说出那一番话,也一定是因为古代人的思想问题。
宁阳可不知道安阳对她的怀疑已经解除了,她只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要加倍小心。
为了缓解气氛,宁阳让月桂出去换了新的热茶来,三姐妹喝了,脸色才都稍好些,话题又重新转回诸葛端云身上。
宁阳问道:“那端王爷此次来所为何事?”虽说在血缘辈分上,诸葛端云算是他们的表哥,但他们毕竟不同国,来往应该不能过于密切才是。
“听说是为了祭拜长公主。大夏寒气重,长公主嫁过去身体一直不太康健,三年前过世了。端云表哥便上表大夏皇帝,要回来代母亲回来看看。”安阳略作解释,便起身说要走了,宁阳想,大概是刚才的事扫了她的兴致,这便呆不下去了。于是也没留她,只和纯阳把她送出了院。
第二日,诸葛端云过年时要来的消息果然传遍了皇宫,他虽是长公主的儿子,但身份毕竟是大夏国的亲王,于是礼部的准备是按照接待他国来使的规制。元皇后忙得脚不沾地,既要过目迎接礼上的服饰花样和筵宴的菜品,也要过目过年时服饰、节目、赏给各宫的物件和年后上元节宴时赏给朝廷命妇们的物件。一时间慈仁宫一拨一拨的人,来了又去,连每日的请安都免了。虽然忙碌,气氛倒是喜庆,连每日宁阳和纯阳窝在西憙阁里玩针线时脸上都带着笑。
诸葛端云进入帝都那日是新年前的一日,那日晴空万里,时值隆冬,大周的天气比起大夏暖和许多。一大早的,皇后的凤驾便出了宫,却到了午时还不见回来。
宁阳知道,这种迎接仪式场面浩大,礼部的人要迎到帝都外十里的驿亭,等到一切繁文缛节过去然后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入帝都,怕是没大半天都不成。便是到了,还得见帝后皇子百官,然后还有晚宴,时辰还早着。横竖这种迎接他国贵宾的事与公主无关,她便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午时照旧小憩,而后照旧带着月桂去贤芳宫请纯阳来教女红,御花园里从南边江水城新运了花鹤翎、绿珠球、鸳鸯凤冠、花牡丹等媚人争放的山茶,兰亭外宫粉梅开得喜人,枝头总有喜鹊俯仰娴唱,一路行来,心情大好。
宁阳难得起了玩心,当下决定:“今儿不练女红了,去请了二姐姐到这园子里赏花也是好的。”
身后月桂笑道:“公主总算想起玩来了,还以为明儿就过年了,您今儿还想着用功呢。”
宁阳有些意外,心想月桂平日里是个比她还小心规矩的人,今天竟调笑起人来,当真是这几日宫里气氛喜庆,大家都放松了不少。她玩心一起便收不住,想回头回几句嘴,看能不能吓吓她。
只没想到,头还没回,身旁一阵风刮过,安阳一身梅红粉蝶的出现在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就跑。
宁阳有些懵,却被她拉得停不下来,急问道:“四妹妹,你这是拉着我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带三姐姐去见识见识大场面!”安阳稚嫩的声音飘过来,“听说他们已经要进宫门了,再不跑快点就来不及了!”
宁阳顿时郁闷。
身后传来月桂急切的呼喊,宁阳见安阳兴奋地小脸红扑扑,却终是忍不住道:“四妹妹,接见他国贵客的事自有父皇母后和大哥二哥与朝廷大臣们在,咱们虽是公主,却是女孩子,没有父皇和母后的恩准便私自前去,不合规矩。”
“哎呀,我们偷偷溜进去,不让人发现不就得了?”安阳依旧不停,穿过御花园就朝着朝元殿的方向奔去,一路上惹得对面慢行的太监宫女们惊呼躲避,有的认出是四公主,连行礼都来不及,安阳就拉着宁阳跑离了人家的视线。
宁阳很想甩开手断然拒绝,可正行在鹅卵石的小径上,路旁假山甚多,很怕忽然甩手会害得安阳摔着,不能怪她想太多,毕竟那是皇后的宝贝疙瘩,便是没摔着,惹恼了,关系闹僵了也是不好的。于是便强忍着怒气,好声问道:“那四妹妹想怎么溜进去?此时可是青天白日,朝元殿外足有五重禁军把守,如何能不被人发现?且不提被发现了会不会惹得父皇和母后生气,万一伤着了该如何是好?”
安阳听得这话终于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看着宁阳,红扑扑的小脸上眉头几乎拧成结,一副思索的样子。
宁阳一见她这副模样,差点没翻白眼。大姐,感情你是真没考虑这个问题?难道你以为你兴冲冲地跑过去就一定能混进去么?这青天白日的,那些禁军要是看不见你他们就可以回家吃自己了!
宁阳心里一通腹诽,脸上却还保持着好奇宝宝的询问模样。
安阳一时想不出法子,只道:“我是安阳公主,那些禁军见到我一定会让路的!”
宁阳差点直了眼,心道这种场面别说你是四公主,你就是四皇子,没有帝王手谕你都过不去。若是真放你进去了,无疑是大周国自己打自己的脸,堂堂禁军连个小孩子都挡不住,这脸可就丢大了!就算闯不进迎接仪仗里,只是在外围闹出点骚乱来,也是极丢脸的事。
宁阳暗道自己倒霉,一看安阳独自一人,她就猜出今天必是她甩开了西瑾,偷偷溜出来的,结果实行大计的路上遇到了倒霉的自己,于是就被作为同伴或者刺激分享者一道拉来了……
所以,这件事她既已知晓,就只能阻止,若是今天惹出乱子追究起来,她绝对要受到牵连!
“四妹妹,既然咱们是公主,他是咱们的表哥,就总能见到的,不必非得今天嘛。”今天诸葛端云的身份可不是表哥,而是大夏国的亲王。不过这话宁阳倒是隐了没说,她可没忘记在安阳面前要小心,于是只拿出纯阳当借口道,“我正要去请二姐姐到御花园里赏花,已经迟了,再不去要失礼了。不如你随我一道儿去吧,咱们再喊上大姐姐,姐妹四人一起赏花不是更妙?来时我见那江水来的几盆山茶开得正好呢!”
“哎呀!花有什么好看的?看人多好!三姐姐怎么一点都不好奇呢?你不觉得他们都见过了,咱们再见就没意思了么?而且三姐姐都不想亲眼见见迎接仪仗么?那可是气派恢弘的大场面!看不到多遗憾?”
遗憾总比把事闹大了不好收场的好!宁阳在心里叹了千八百回的气,暗道安阳穿越前不是年龄不大就是无敌向的穿越文看多了,以为穿越者总能在别的世界玩得风生水起。可这种定律不可能会印证在每一个人身上,现实更不是几条定律做成的框架。
她没忘记刚穿来时柔妃的死引起的一连串朝堂巨变,她知道武德帝不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帝王,相反他是一个胸怀明君之志的男人。他不可能容忍女儿的胡为,容忍国家颜面受损。
“四妹妹,我向来不爱热闹,那种大场面不去才好。而且那些禁军的刀剑明晃晃的,看着吓人……我可不敢靠近。”宁阳装出一副怕怕的样子,继续规劝。
却听远处鼓乐声声,鸣朗震震,长嘶切切。
朝元殿离此处尚有两刻钟的路,如此远的距离都能听得这么清晰,可想而知仪仗近处是多么宏大气派。
安阳急得一跺脚:“三姐姐胆子小就别去了,我自己去!”说完话便向着朝元殿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