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帝都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了起来,有老人说,冬天雪下得晚不是好兆头,宁阳自是不信这些,她倒是觉得大年初一下雪很是喜庆。只是有些遗憾,因着之前想要在第一场雪的时候拉着某王爷堆雪人来着,今日怕是不成了,马上便要赶去宫里问安,午膳怕也是要留在宫里用的。
宁阳卯时便起了来,服侍着诸葛端云穿了身绯紫暗纹的蟒袍,并戴上了紫金冠。自己也是一番盛装,用的都是亲王妃面圣的行头。两人只简单地用了些清粥点心,便一同往宫中问安去了。
永德殿上,诸葛锦旭一身明黄玄锦龙袍坐于御座之上,下首左旁坐着一霞彩千色梅花娇锦裙,眉眼含娇带媚的女子。而右边则坐着两名女子,一个穿着古烟纹碧霞的裙子,眉若远山含黛,淡雅却有些冷艳,另一个则穿着团锦琢花的裙子,眉眼轻挑,笑起来皮肉都不动上三分,有几分假意。
宁阳知道这一定就是徐家、林家和齐家这三家世家大族送进宫中为妃的女子了。听闻自从这三人去年入了宫,便在宫中斗得你死我活,其间究竟是怎样的情形宁阳也不甚清楚,她终日在王府里管家,从未被诏进宫中过,只听闻文康二位王妃倒是常入宫中陪着这些娘娘说话。
宁阳只是觉得,以诸葛端云的地位,自己理应常被诏入宫中才是,不知是何原因这大半年来宫里都不曾差人来叫。不过无论是何原因,今日是见着了。
行过君臣之礼,皇帝于左侧赐了坐,太监搬来两把檀木鸾鸟大椅来,诸葛端云和宁阳刚要入座,却见那原先坐于左旁上首的宫妃盈盈起身,对着诸葛端云和宁阳便施施然行了福礼,礼未毕,人却已经笑了起来,声色如蜜,只说道:“德妃见过皇叔皇婶,还请二位长辈坐到上首来吧。”说话间,已经很自然地走到原来宁阳的位置上,将诸葛端云和宁阳让到了前头的座位上。
宁阳愣了愣,虽按着皇家的辈分她是低一辈的,可这到底是皇家,她是皇帝的妃子,他们坐于她下首也非不可。特意提出来,可见这人是个八面玲珑的。此时再观对面那两位宫妃,那冷艳的只垂着眸,一副事不关己的意思。而那眉眼轻挑的却是暗暗剜了德妃一眼。
宁阳心里偷偷叹了口气,想着去年来给皇帝请安时可是一派和乐的,今年可倒好,女人多了戏份就是多,这还没开始叙话儿呢,明争暗斗却已经开始了。
宁阳微微抬眼看向诸葛端云,却见他垂眸不言,亦不坐。此时,却听皇帝自御座之上笑道:“就数你机灵,行了,也别坐在那后头了,到朕身旁来坐吧。坐在那后面,朕看不着你,还真有些不习惯。”
宁阳听了这话又是一愣,只见皇帝此番已经斜倚在御座之上,眼睛略微眯缝着,像一只想睡的狐狸,言语做派极是不羁。
德妃只垂眸娇羞地一笑,脸上却并无红霞,看来是见惯了皇帝如此做派,也不见她推诿,只是盈盈福身说道:“那臣妾就谢皇上赐坐了。”说罢,便笑颜如花地走了过去,媚态万千地坐到了皇帝身旁。那御座极大,并排坐上三人都不成问题,皇帝却只稍微挪了一点地方给德妃,自个儿仍是放浪不羁地倚着一边,德妃的腰身靠着皇帝的腿,两人的姿势说不出的暧昧。
宁阳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来,记忆当中,诸葛锦旭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自己刚嫁来那一年,他每次来王府总有乐子看,自己都没本事激怒诸葛端云的地方,他总有办法三言两语就挑拨起来,看着诸葛端云黑着脸,自己在一旁喝茶吃点心光明正大地乐。等到诸葛端云发怒要撵人的时候,他便跳起来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乱叫,更有甚者,甚至会躲到自己身后来,要她帮着求情……竟不想在宫中竟是这番模样?这倒真让人有些看不透了。
对面的两名宫妃见诸葛端云和宁阳坐了下来,这才一齐起身来至跟前,福身行了礼,宁阳和诸葛端云起身回了,这才知道那冷艳些的是淑妃齐氏,笑得有些假的是贤妃林氏。如此说来那很得宠的德妃应该就是势力稍大些的徐氏门阀家中的了。
这倒让宁阳想起以前在大周宫里时的诸妃嫔,也不知那些人如今是个什么样子。进而又想起过年前亲画了幅母妃的画像连同家信一同送往大周帝都柳府,想来外婆上元前后便能收着了,不知今年何时才能收着回信。
宁阳一时有些走神,这时却听上首有人笑了起来,说道:“早就听闻皇婶蕙质兰心,今日总算是见着了。”宁阳赶忙笑了笑,微微抬首,只见德妃靠着皇帝的腿,眼儿微微瞅一眼皇帝,略带笑嗔之意,只说道,“早想叫皇婶来宫中陪着叙叙家常了,只是皇上总不叫我们扰着。”
原来是皇帝的意思……宁阳只笑了笑,却不知如何作答才好,按理该答“府中无事,并无打扰之处,娘娘若想聊些家常事,尽管差人来叫就是。”可是她心里知道,若说了这话,日后怕免不了常来宫中,眼下这三个女人斗着,谁知道各自安了什么心思,她可不想被卷进去。只是此番若不答倒显得无礼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诸葛锦旭玩笑似的说道:“家常琐事有何可叙之处?你若真想说话,不如叫朕来。”诸葛锦旭本生得一双凤目,天生自有几分男子少见的风情。此番他眼睛眯着,好似三月杨柳,笑眯眯地看着德妃,视殿上另外两名妃子于无物。
德妃闻言笑得自是娇艳,贤妃却是暗自剜了她一记眼刀,只那眼神闪得快,很快便收了,只微微侧首看向淑妃,淑妃依旧冷着脸,眼神里却也含着不屑。
宁阳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诸葛锦旭却好似浑然未觉,这不由让宁阳心里生出几分猜测来。只是免不了有几分冷意,这冷意直到离了宫回到王府,才慢慢好了起来。
上元这日,宁阳准了李氏回娘家探亲,可住上三日再回。李氏一大早来给宁阳请过安后,便收拾了些小物件,坐着轿子回参领府上去了。宁阳却有些发愁晚上的宫宴,这大夏皇宫里的水只让人觉得特别的深,不知皇帝是怎么打算的,她只觉得还是离那三名妃子远一些的好。去年的宫宴是长公主诸葛绫主持的,今年听说是德妃主持,届时朝中命妇都在,想必又是一番烦扰的交际。
宁阳叹了口气,正自发着愁,管家刘阿来报,皇上带着长公主微服来了王府,诸葛端云已去了花厅。
皇帝自纳了妃子可就再没来过王府了,而且今晚还有宫宴,不知这时来可是有事?宁阳心里疑惑,还是快步赶去了花厅。
入了花厅,老远就听见诸葛锦旭的嬉笑声:“皇叔别这么一板一眼的嘛!不就是上元宫宴吗?那是晚上的事,咱们晚上之前回来不就成了?今日可是上元节,城外东湖那边热闹着呢!成天呆在宫里闷死了,我好不容易找着脱身的机会溜出来。你也别老是闷着府里,带着皇婶一道儿去吧。”
宁阳步入花厅,一番见礼之后,见诸葛锦旭一身牡丹红的袍子,墨发松松系着,凤目含笑,自有一番洒然的神采,这神采比那日在宫中见到的可让人舒服多了。
见诸葛端云只喝茶不言,诸葛锦旭便笑眯眯地把劲儿往宁阳身上使,说道:“皇婶还未去过城外吧?那儿上元节可是一番胜景!虽然湖水尚未解冻,山道旁的茶摊子倒有不少,还有个上林庵堂甚是有名,不少人都到那儿用斋饭去,热闹着呢。”
宁阳听他说得这般卖力,不由微微笑了笑,问道:“听皇上的意思,可是以前去过?”诸葛锦旭闻言看了诸葛端云一眼,有些顾忌地嘿嘿一笑,说道:“去年,去年。呃……去年上元的时候,不是绫儿主持宫宴么?我就偷偷溜出去逛了一圈儿……今年绫儿无事,便想着带她一起去散散心。”
宁阳听了这话,这才想起诸葛绫来,只见她今日难得没与她皇兄一起穿红衣出来,只一身雪色的衣袍,平添了几分淡雅,却衬得眉目间愁绪甚重。宁阳自入了花厅就看出来了,大年初一那日去宫中问安并没见着诸葛绫,皇帝只说她夜里看烟火时着了凉,如今看来气色确实不太好。
此时却听诸葛端云说道:“胡闹!若是从前倒也罢了,如今宫中眼线甚多,你这番出宫来,若是被人知道了,无端生出麻烦来。”
“哎,皇叔放心吧,我自然都安排好了。我从小到大偷偷做过的事儿也不少了,可曾有一回叫人抓着把柄?”诸葛锦旭笑道,见诸葛端云眉宇阴郁不散,这才又说道,“今儿我该去奉仪殿上香祭祖来着,只叫人围了,说要独自于祖宗灵位前祈愿自省,下了旨意任何人不得扰了,铁卫都是从北关带出来的,靠得住。况且那里是列祖列宗的圣殿,无旨意谁敢擅进?呵,那些老家伙在世时可没给我一点庇佑,身后倒是有点用处。”
“浑话!”诸葛端云放了茶盏,蹙眉说道,“此话若是……”
“哎呦皇叔……我这不就是在你这儿一说嘛。”诸葛锦旭摆了摆手,不愿再谈这事,又转而狐狸似的问宁阳,“方才忘了和皇婶说了,东湖上今日有人开冰捕鱼,最大的那条若是买下来能保一年安乐。那庵子里也可上香祈福,女人不都喜欢上香么?皇婶若是喜欢就快些应了吧,晚了可就挤不上了!”
宁阳确实从未去过城外,听着诸葛锦旭说那儿热闹也不免有些动心,她性子宅,自嫁入王府就那年和诸葛端云去逛过一次庙会,后来府中杂事甚多,终日脱不开身出门,若是不提出去她自也没什么感觉,只是这一说起来倒真觉得在府中呆久了有些累,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她不免偷偷抬起头来瞅诸葛端云一眼,他似乎对皇帝偷偷溜出宫的事有些担忧,能答应出去么……
诸葛端云抬起眼来,正对上一双满是期盼的眸子,那眸子眨着,小鹿般地偷偷望着他。诸葛端云敛眸,面儿上有几分烦躁,却对着花厅外面喊了一句:“来人!准备车马,给王妃拿件裘子,去东湖!”
花厅外的下人忙应下准备去了,宁阳顿时笑了,心里生出些雀跃来。
马车还未出城,街上的人就多了起来,都是往东门去的。马车的速度待出了城就越发慢了下来,宁阳坐在车里,微微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泥石小道并不算宽敞,却不少结伴而行的百姓。也有不少马车慢慢而行,有几辆锦篷银盖的车马,四周有家丁守着,有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百姓见了这样的马车多半绕开,不敢靠得太近。
今日出来,为了不太引人注目,王府的马车不过是辆大乌篷,里面铺着驼绒毯子,置着小桌,打着虎皮帘子,可外边看也不过只是稍大些的马车而已。
雪在三日前便停了,今日日头倒也算好,马车慢慢行到能看见湖面的时候,诸葛锦旭捏了块点心放在嘴里,随即拍了拍手,说道:“叫马车在后面跟着,咱们下去走走吧。”说罢便径自喊了马夫停下,自个儿一撩袍子便轻快地跳了下去。
东湖依山而生,除了这边的山道,三面都围着山。湖面白冰盖着,阳光下耀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一群汉子吆喝着拉着大渔网正走在湖面上,三四个人拿着家伙什儿正在凿冰,不少百姓都站在湖岸上看,有的人跟着吆喝,旁边山道上置着三四家茶点铺子,蒸笼里正蒸着香腾腾的包子,闻着正香。
宁阳下了马车时看见的正是这一副热闹的情形。风有些冷,她缩了缩脖子,略略拢了拢灰貂鼠的小裘,眯着眼望着湖面。
诸葛锦旭却已经挑了处能看见湖面的茶摊坐下,叫了几屉小笼包子,正笑眯眯地喊宁阳和诸葛端云过去。
待坐了下来,宁阳问道:“何以此时捕鱼?这湖面还冻着呢,岂非费力?”
一旁过来倒茶的伙计听见了,笑道:“这位小姐您莫非是外地来的?咱们帝都东湖的鱼,这时候最是肥美。一会儿捞上来的可有几个汉子才能抬动的大鱼呢!大家都趁着上元节的时候买上一条这新年里第一网的鱼回去做了吃,求个年年有余。有钱人家就买条大的,没钱的人家也能拿出几个铜板来最后挑几只小的。看四位公子小姐的打扮,想来是富贵人家,指不定能买到条大的呢。”
诸葛锦旭正埋头吃包子,听了这话好奇地问道:“怎么还说指不定?你看我们这四人的打扮,难不成还买不下那条最大的?”
小二又将四人打量了一遍,有些讪讪地笑道:“并非小的看不起几位公子小姐,只是这富贵人家也有个好坏不是?去年那条最大的鱼足有两个汉子那么大,那肥的呀……”小二说得天花乱坠,仿佛那条鱼就在他眼前,他边给几人倒茶边问,“你们猜,最后被人多少银子买去了?”
诸葛锦旭眯了眯眼,一番摇头晃脑,胡乱塞了个包子在嘴里,含含糊糊地问:“一万两?”小二闻言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公子说大话!一条鱼哪里值得上那么多钱?再说了,谁家能有那么多银子?”说着话,他四下里看了看,四周的摊子都是满的,山路上也是人来人往,十分喧哗热闹,他却压低了声音,像说秘密似地说道,“其实呀,家里有那么多银子的自然是有的。徐国公家里不就是?去年买下那条鱼的正是他家的公子,花了三千两银子!眼都不眨一下……啧啧,这世道真是,家门罩着,花钱如流水,像我们这样的一辈子做梦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人家只买条鱼。我们哪,也就是等到那最后,捡着旁人挑剩下的,花三个铜板买条早就冻死了的,还是只小得可怜的……”
诸葛锦旭闻言眸光微微动了动,却又大口吃包子,倒是随意。只是那吃相,若是被人知道这就是大夏皇帝,指不定掉了多少人的眼珠子。诸葛端云却微微蹙眉,看了那伙计一眼,又垂下眼去,眸中似有纠结之色。
宁阳只摇摇头,为那伙计的话感慨,自从持家她是知道的,这三千两银子够王府几百号人一年的绸缎布料裁衣之用了。富余的还可以存起来用来当年礼送出去,或是平日里赏给那个管事的用。这些银子徐国公家里的公子只用来买条鱼,实在够奢侈的。别说王府都从未这样奢侈过,这世上许多百姓家里有的一辈子都没见过银子什么样儿。
茶摊的伙计见宁阳微微蹙着眉,似有不赞同之色,便一巴掌轻轻打在自己脸上,赔罪道:“瞧我这张嘴,今儿可是上元节,白日游山晚上看花灯的好日子,我去说这些作甚?平白叫小姐没心情。得了,小的给您沏茶赔不是,您且用着,小的去别的地方侍候了。”
宁阳忙笑着说不碍事,那伙计给宁阳斟了茶,转身便要走,这时却听诸葛端云说道:“且慢。”
那伙计回身,见他眉峰敛着,似有不豫之色,以为是自己说话坏了几人的心情,心里不由懊恼,脸上堆起笑了,刚要赔罪,便听诸葛端云开口说道:“夫人。”
“啊?”那伙计愣住,不知他这话何意。
宁阳也不解地歪头看他一眼,诸葛锦旭解决完了两屉包子,掏出帕子擦着嘴,眼睛却也看着诸葛端云。
诸葛端云慢慢抬起眼来,微微抿着唇,直看得那伙计脊背发凉,这才开口说道:“你该叫她夫人。”
“噗!”诸葛锦旭正拿了茶喝,一听这话顿时喷了出来,惨了那剩下的半屉包子。刚巧诸葛绫正要去夹,筷子停在半空不知说什么好,诸葛锦旭讪讪地笑了笑,说道:“见谅,见谅。一会儿再叫一屉来吧。”
那伙计算是听明白了,不由睁大眼,只见宁阳忍着笑,憋得脸儿红红的,融在灰貂鼠毛的裘衣领子里,更衬得娇俏可爱。
“这、这是位……夫人?”那伙计不免讶异,这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嘛。
宁阳虽今年十五了,可毕竟是夏天的生日,加上她生在南国大周,承袭了那边女子柔美的气质,脸蛋儿只有巴掌大,就更显得小了些,看起来倒真不像快要及笄的人,也难怪小二惊讶。
诸葛端云略微挑眉,那伙计看了他一眼,暗自猜测,这人这般在意称谓,自然该是这位小夫人的夫君了。自己今日也算倒霉,当着人家夫君的面儿称人小姐,确实于理不合。算了算了,反正十三四岁嫁人的女子也有不少……于是忙给宁阳赔了不是,唤了一声“夫人”,见诸葛端云不再理会他,这才松了口气,这客人瞪着人的时候,他还真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伙计转身要走时,又赔着笑看了诸葛绫一眼,说道:“这位夫人,小的再给你来屉包子?”别看他方才忙着给那位小夫人赔罪,可他眼睛耳朵都是尖的,有生意能做的事,他定不会听岔了。
却不想诸葛绫闻言一愣,诸葛锦旭在一旁大笑起来,说道:“你不用叫她夫人,她还没嫁呢。”
这话叫诸葛绫又是一愣,随即放了筷子,脸上竟有些恼怒,只起身说道:“不吃了,山上有庵堂,去那儿转转吧。”言罢便只身一人走入了人群里。宁阳见了忙起身和诸葛端云跟了过去,留下诸葛锦旭在后面付钱。
待四人都走了,伙计才闹不明白地挠了挠头。那小姐还未嫁?看着有二十了吧,在他们村子里这年纪的妇人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她怎还未嫁呢……这四人可真够奇怪的,那十三四本可等几年的倒是嫁了,那看着该嫁了的反倒未嫁,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伙计摇摇头,回身便去招呼旁的客人去了,反正事不关己,也无需想那么多了。
山道上人来人往,宁阳好不容易找到诸葛绫,便走到她身旁问道:“今日见姑娘心中似有烦闷之事,何不说来听听?左右今儿出来不过就是为了散心。”虽是这样问,宁阳猜测多半是与云风有关,之前试探他的心意,只知他尚无娶妻之意,却仍旧不知他对诸葛绫的心思。
诸葛绫却并不说话,宁阳知她心中郁闷,也不催她,只在一旁陪着她走。约莫一刻钟后,前面便现出一处庵堂来,那庵子算是大的,青石砖铺着地面,打扫得极干净。这庵堂只每年上元这日接待男客,只是男客不得入庵,只能在庵外的厢房里用斋饭。女子可入内上香礼佛、求签问卜,斋饭亦可在庵内用。
捐了香油钱,有个小尼上前来领着诸葛端云和诸葛锦旭去了一处厢房,诸葛绫则和宁阳入了庵堂内上香。入了庵堂才发现有不少女子正跪着上香求签,暂时还轮不到两人,于是便站着慢慢等。
却听诸葛绫说道:“听说这儿求的签极是灵验,因而香火百年不断,婶子要求一签么?”
宁阳对求签之事本是不欲多信,只是见诸葛绫心绪不佳,不愿扫她的兴,便说道:“那便求一签好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总算轮到两人上香,有个尼子过来整了整蒲团,给两人点了香便退到一旁去。跪着许愿的时候,诸葛绫却望着那佛像,眼神迷茫里带起些苦痛,只低声说道:“最近家里那些老人又催促婚事了,家中怕是要有变故。”
宁阳听了一愣,她知道家里就是指朝上,于是忙问道:“是何变故?”诸葛绫只盯着佛像看,好半会儿才说道:“北边怕是要起战事,家里主和一派想要以联姻之法化解战事……”
联姻?宁阳心下一惊,北边应该是指北戎,那联姻就是说……和亲?
“家里的老人想让……你去?”宁阳不确定地问。诸葛绫却惨然一笑,说道:“除了我还能有谁?哥哥就我一个妹子。”
那云风怎么办?诸葛锦旭应该不会同意和亲吧?他与诸葛绫是龙凤双胎,自小就感情好,应该不会同意的吧?
宁阳想说些什么,此时却见诸葛绫已经站了起来,把香敬入香炉,转身时笑了笑,说道:“婶子陪我去求个签吧。”宁阳闻言只得点了头,到了求签的去处才见到那签是符签,像护符一般装着放在一只竹筒里,与求竹签的方法一样,想着心中要求的事慢慢地筛出一张来便好。
两人各自求了,却在解签时,诸葛绫难得犹豫了,只捏着手里的那张护符,握得都有些皱了却不肯拿上前去,只说道:“婶子先来吧。”
宁阳摇了摇头,诸葛绫这性子也有这般畏畏缩缩的时候,可见心里有多纠结。于是便也不说什么,只把自己的那只递给了解签的人。
那尼子是个师傅打扮的人,穿着灰蓬蓬的褂子,洗得有些发白,却很是齐整,上面连道褶皱都不见。面容望去大约知天命的年纪,脸上已有些随意的纹路,眼却有些与那些沧桑不同的清明。
“这位施主所求为何?”声音听来祥和平静。
宁阳本不信这些求签问卜之事,只是听了这声音心里竟有些平静,不免生出些敬意来。只是却不知求什么,想来想去思及方才诸葛绫说起北边有战事,又想起府中还有个妾室,于是便说道:“求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今天多写了些。
明天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