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在想另一件事,当然也是狗的事,日本人送给我们吉府这条大洋狗的时候,不光说此条狗为日本纯种狗,是有家谱的,在日本也是名犬,其性格凶猛,对主人忠心不二,送狗的日本人还说,在李唐城里,这是唯一一条此类品种的日本大洋狗,但从此次配种的情况来看,在李唐城里,像这类狗,起码有七、八条之多,而且那七、八条日本大洋狗都是*,*有多下贱,*不值钱,不管*的品种有多高贵,只要它犯上了一个“母”字,就算是不行了,再说这七、八条*在肚子里是得了吉府公狗的种,才生出了纯种小狗,没有吉府里这条狗,这些*发起情来,只能与普通的狗*,到那时狗的品种就下等了,所以小厮们说得没错,我们吉府这条公狗是日本人的老祖宗。
我在书房里将大洋狗配种的事儿细细想了几天,慢慢觉得这事也不是十分下贱,要是在府里弄个名犬饲养场,广与天下*配种,倒也是一笔收入,老过不被关起来,搞不好他会对此感兴趣的。我呢,今后也不能老是坐书房,除了文章、书法,还有其它一些文化上的事情,别的事儿不过问,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了,想到这儿,我忽然高声喊小厮,霜芽儿进来,问,大先生干吗?我说,叫小厮,不叫你,霜芽儿出去喊了一个小厮进房来,他问我有什么事?我说,看狗去,小厮和后来进房的霜芽儿听是听见了,但不理解,我重复说,跟我看大洋狗去,清楚了,彻底清楚了,霜芽儿也想跟着去,我不让,我说,一个丫头跟爷们去看狗,让人笑话。
大洋狗刚吃过食,正侧身躺在地上,它身下是一块青石条,狗身上的热度正好在凉爽的青石条上被散发开来。管狗的小厮见我来了,迎上来。我说,来看狗。小厮听得发愣,但又不好多问,就把我领到日本大洋狗近旁,并对狗吆喝一声。我不知他对日本大洋狗吆喝是什么意思,反正狗听过吆喝,没任何反应,它可能跟我一样,对养狗的小厮发出的这一指令不甚明了。狗不动,我不能不动。我一步步走近这条身躯庞大的外国狗,先是盯着它的屁股看,后来又看它的生殖器,这条狗的*跟它整个身体一样,也是特别巨大,不光是巨大,而且还显得十分强悍,我突然想到了彩主儿,要是让这条狗的*给了彩主儿使用,一定够味,一定能治好她的*病,要是真这样的话,老过在彩主儿身边就彻底丧失了地位,大洋狗在抚平彩主儿这事上,肯定要超过老过,到时老过真要被认作是汉奸,被彩主儿处死了,看完狗下面的东西,将目光往上移,狗腹部两边的细骨条在皮毛下面根根凸起,这使大洋狗显得很英武,全身充满力量,所以它善于奔跑和搏击,我的双眼现在停留在狗的头部,我的眼睛对着狗的眼睛,两边都是无情无义的眼光,眼光触到一起,立即各归各,彼此往自己一边溜走,我收回眼光,再看狗的头部,这一次我只看到了狗的口腔,特别是口腔中那条血红色的长舌,舌头,纯粹的肉的长条子,肉的长条子任意翻卷,大洋狗的红舌头正在我面前翻江倒海般热闹着,我又想到了彩主儿,彩主儿有极浓烈的*,这条狗的长舌头若是伸给彩主儿,恐怕也能抚平她的旺盛**。
小厮站在我身后不出声。我回头跟他闲扯,我说,狗在夜里也是这样,只顾躺在青石条上不动腿脚?你这养狗的人,就不能说它几句,管管它?小厮被我说得没有一句话可回。
隔了一会儿,从附近树丛中走出来两、三个小厮,他们都是吉府门房上的伙计。我今天真是吃饱了撑的,真是吃得太饱,没事干了,刚才从书房跑来这儿看狗,这会儿又见几个小厮从那边跑来,忘了自己是大先生身份,居然兴奋得主动走上前,跟这几个小厮打招呼。招呼打过后,问的事儿又跟日本大洋狗有关,这条狗是不是一贯这样懒,躺在地上就不肯起来了,是不是你们把它惯坏了?小厮们纷纷顺着我的说法,说狗有可能被惯坏了,一开始他们相互埋怨,到后来,几个后到的小厮一同责怪正在门房值班的小厮,说他对狗惯得最厉害。我说,你们一个一个说,说说自己是怎么把好好一条大洋狗惯坏的。于是小厮们排着队跟我说:我给狗吃过鸡骨头,我给狗吃过鸭骨头,我给狗吃过鸡和鸭的肉,我给狗吃过从店里买来的糖果点心,等等,等等。说完以后,我问他们,谁宠狗宠得最厉害?小厮们都说,老过,狗是老过的主子日本人送来的,老过又是汉奸,汉奸对主子送来的狗,自然是特别好。怎么个好法呢?小厮们接二连三说,给狗吃牛肉,给狗吃羊肉,给狗吃从山里弄来的野鸡,鱼肉也吃,虾肉也吃,还去弄了在天上飞的各种小鸟的肉给狗吃,就差凤和龙没给狗吃过,其余好东西都吃过了。这头东洋畜生比我们府里人吃得还要好,我说。好,好,大先生,这狗肯定比我们吃得好,汉奸老过和这条狗吃得一样好,狗吃什么,老过吃什么,有时候两人就呆在一块儿吃,老过站着吃,狗也站着吃,老过站得高,狗站得低,他们两人有时候就这样,就这样……说到这儿,一个小厮扮作老过,一个小厮扮作日本大洋狗,扮老过的小厮身体站得笔直,扮狗的小厮就势趴在旁边地上,那姿势跟狗一模一样,两人张口吃东西,虽然嘴里都没食物,但仍然做着咀嚼食物的样子,一个小厮学着老过吃食的模样,另一个小厮学狗吃食的模样,虽然都是模仿,但两人做得都极为认真、细致。学完,大家哈哈哈大笑。我们笑结束,那条大洋狗从地上站起来,它挺直了前腿,向后拱起屁股,深深地伸了一个懒腰,在伸懒腰的过程中,就是在伸懒腰伸到一定**的时候,狗的屁股高高向后面耸立起来,其势像一座山,而且是日本名山――富士山。我和小厮们又是一阵大笑。我说,起来了,起来了。我俯身看狗肚子下面的体毛,却被大洋狗沉重下垂的*所吸引,我再一次仔仔细细看了一回狗身下的这件东西,也再一次为彩主儿想了想,要是彩主儿得了大洋狗这件宝贝,彩主儿不是真要喜上眉梢了?大洋狗直起身体,狗的身背可以到我腰际,狗尾巴虽然长,但并不粗,尾巴停在那儿,不怎么肯动弹,这点和我以前见到的狗不一样,那些狗没事老在身后摇尾巴,尾巴摇得像面风中的旗帜,或像一根飘带,缺乏稳重感。最让我乐意停下目光的地方,还是狗的头部,此狗的头大如牛头,而嘴巴不张开还可以,一旦张开,这只嘴巴就显得太大了,占有的面积几乎比整个头部还要大,或者可以说这只狗的头颅完全是为狗嘴长出来的。
“溜一圈,溜一圈。”有个小厮喊。
是要去溜狗的,一个小厮解开拴狗的铁链,说,我这就去溜溜它。
狗起步十分稳重,一步是一步,狗控制着行走速度,牵狗人反而要按照狗走路的节奏去走。他俩(或是它俩)已经钻入树丛中,我只能看见狗的后半段身体,而在旁边走着的牵狗人,此时在林间正往上方伸展自己的身体,他走远了,所以他的背影竖立在林间草地上,很像一株小树或一株低矮的春笋。我见狗走入树林,不见了身影,感到浑身不自在,我说,那家伙将狗牵入林子里去干吗?不能就在这儿附近溜吗?大先生,一个小厮说,大先生,他牵狗入林子,是为了让狗去林间草地上撒掉屎尿,大洋狗习惯了,过一会儿,它就会从林子里走出来的。小厮的解释可能是对的,他不只是在安慰我,因为我看见在远处林子里,已有人影在左右闪动。出来了,出来了,跑在首位的是大洋狗,后面跟了两个小厮,他们离这儿太远,我看不清这两个小厮的面容,走近以后,我才看清楚,两个小厮中的一人是牵狗入林子里去的那个小厮,另一个好像是在破旧院子里看守老过的人,再走近几步,是的,是的,是看守老过的小厮。我正看着他们两人和跑在前面的狗,在后面,大概离了有十多米远,又有一人从密集的树林中走出来,看这人走路的姿势,熟,但我是正面瞧他,所以他体姿的特征看得不是很清楚,要是能从侧面看,就会清楚不少,我想着,身下双脚就不由自主往一边移去,正好那人也朝另一边侧身走,这样两面错开,我看他就真是侧面了,我看着看着,不会吧,不会吧,来人竟然是老过,老过难道也是思念大洋狗,到这儿看狗来了?我身旁几个小厮见到了老过,他们声音不大,但都在交头接耳说着话,我听他们骂老过“狗汉奸”,还说“放在了一起,把他们放在了一起”,我转身问是什么跟什么放在一起?小厮们嘻嘻嘻笑着,不说话,而且对我笑时,眼光也不在我身上,他们的眼光射在了我身后,我没回头,就猜到可能是老过已经走得很近了,我转过身,想自己能在较近的距离内看见老过,我身未转过去,我的手先移到后面,我的手刚到那儿,刚在手上有了一点感觉,便觉得自己的手被捂进了某条毛毯之中,而且我在移动,毛毯也在移动,毛毯自己有移动的动力,有移动的方向,只是我手移动的方向在这时正好与毛毯移动的方向是同一个方向,我的手捂在移动的毛毯里面,时间大约只有十来秒,大约有十来秒钟的时间,我的手陷在了这张正在缓慢移动的毛毯之间,以后我的整个身体都转过去了,起先我的头没有低下,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我看见在前方几个人里确实有汉奸老过,后来我的眼光就往下面瞥去,我看见了这张移动的“毛毯”,它原来就是日本大洋狗,我惊慌了吗?不,我并没有感到惊慌,狗并没太多顾及我,一会儿它就迈出稳健的步子,走到另一边去了,我碰到了狗身上浓密的体毛,并在短暂的瞬间把狗当作了一条移动的毛毯,对此,我不惊恐,狗对我很友善,这一点本身就很奇妙,小厮说,大先生,大洋狗已经接受你了,又说,放在了一起,放在了一起,是把狗与汉奸放在了一起,狗汉奸,说起来多顺,我的手也告诉我,老过和狗是相互连着的,你们看我,想转身看老过,结果手碰到了狗身上的长毛,想见到老过,结果在我手上却来了一群狗毛,两者是连在了一起,老过与日本大洋狗,像小厮们说的,是连在了一起。我既然见到了老过,只得把大洋狗先放一放,我放下大洋狗,去跟老过打招呼,老过从树林里走出来,在他前面有人,其实在他后面还有一个人跟着走出了树林,现在我全看见了,在这支队伍中走着的人,他们的前后顺序是:在最前面的是日本大洋狗,在狗后面的是两个小厮,小厮后面是老过,老过后面跟着二小姐算芭,这支队伍虽然零零散散,但细看,也很有韵味,队伍的背景是碧绿的树木,是碧绿的树木呵,所以我和几个小厮越看越有兴趣,越看越高兴……
跟老过打招呼:二先生,你出来溜狗吗?不,大先生,我不是先生,我也不在溜狗,看守我的小厮带我出来兜风,是算芭让我们出来的。算芭没想到在吉府大门口能见到我,她发疯似的跑到我面前,叫了我一声“大爸”,就亲密地扑在我胸前,不说话了。我说,你去看你爸了?她点头。我说,你让他出来溜溜?她点头。我说,你是去看你亲爸,我是来这儿看日本大洋狗。算芭开始还是点头,后来停止点头,变成摇头,算芭摇头,她不会同意别人把自己的亲爸同狗放在一起说事的。可刚才小厮们都是把老过与大洋狗放在一起说的,狗汉奸,狗就是这条日本大洋狗,汉奸就是老过,我今天在吉府门房这儿已经搞不清楚老过的事情了,这家伙和日本人要好,和日本的狗也有深厚感情,别人都一致认为他是汉奸,可我心里知道,这汉奸的名份是我和彩主儿开玩笑开出来的,但现在仔细想想老过以前与日本人的密切交往,他会不会真的有点问题?他有做汉奸的行径,会不会我和彩主儿的那次玩笑话是歪打正着,他被我们说中了?我想到此,再朝老过看,而老过脸上仍是那副被关押之人都有的极度委屈的表情,所以我说老过不像。
“不像。”“大先生说什么?”老过问。“不像。”“什么?”我说:“不像,我们的玩笑开错了,不像。”我不让他再问下去,转而去问小厮:“大洋狗溜过了,接下来做什么?”老过不等小厮说话,抢着说:“放它去大门口值班。”小厮刚想对老过发火,但又立即停住,因为二小姐在这儿,若对老过发火,会遭到二小姐臭骂,甚至会被痛打一顿。小厮没接老过的话,但算芭已经看出来了,加上刚才我说的玩笑话……当时我说,我来看狗,你算芭来看亲爸……算芭便准备拿人开刀,算芭不能把我怎么样,但眼前几个小厮是逃不掉的,正好我和老过都在……来了,开始吧,算芭先是往大门旁一棵树上靠了靠,离开树,没走满三、五步,慢慢转过身体,在几个小厮中选了一个,算芭招手,叫他过来,招手,叫那小厮过来,小厮见二小姐的眼神已经不对,不敢向前去,算芭嘴角朝两面裂着,样子很吓人,“过来,”算芭怒吼,过来,小厮走到算芭跟前,“你刚才说我亲爸什么来着?”“我没说老过什么。”“你这个死猪,挨刀子的下贱坯子,竟敢叫我亲爸为‘老过’,在我面前还这么叫,我不在时,你们这些下贱的猪猡坯子不定会喊我亲爸什么难听的名儿呢。”“我……二小姐,我真的没骂二先生是‘狗汉奸’,我不敢的。”“你……”算芭又听见这句“狗汉奸”的话了,而且是当着自己的面说的,她冲到小厮面前,想起手抽他耳光,但停了,没动手,沉默一会儿,算芭阴声阴气对这个小厮说:“抽自己耳光,你抽自己耳光。”小厮全身早已吓得瘫软下来,站都无法站住,跪在地上,泪儿流出眼眶,小厮抬头看着算芭,样子痛苦又可怜,他见二小姐没有饶恕的意思,就低下头,分左右,一次一次用手抽自己耳光,算芭闭了眼,耳朵里的听觉却十分灵敏,她听抽耳光时在小厮脸上发出的皮肉声,以此来检验抽打的质量,小厮不停抽打自己耳光,其余小厮站在离门口稍远一些的地方(其实已经出了门口,在门外大街边),一个个都像木头做的呆鸡,不光失去了行动能力,而且也丢失了行动意念,那个小厮仍在抽打自己脸庞……完了,完了,算芭在找人了,算芭转动脑袋,在找另外几个小厮,在门口,在门口大街边,你们这些混蛋,畜生,统统给我跪下,跪下,小厮们想进到门里来跪,他们怕路人看见,但算芭不准,她硬是要这几个小厮跪在大街边,没有退路了,几个人只得跪在门外地上,算芭用手指着看守老过的那个小厮,说,除你以外,其他的畜生都给我自己打自己耳光,打,一阵抽打耳光的声音响起,噼噼啪啪,声音不齐,乱,算芭叫了停,停,给我停下,你们这几只笨猪,不会合着同一个节拍,抽打脸蛋子吗?大家听好了,一,二,三,开始,几个小厮一起抽耳光,声音齐了,比刚才的声音好听了不少,第一个打耳光的小厮因为哭得厉害,手和肩膀有点发抖,所以抽出来的声音跟不上大家,算芭走到他身后,猛踹他几脚,让他停了一会儿,然后要他跟上节拍,继续打自己耳光,耳光打了无数次,算芭再次叫停,她在小厮们面前来回走动,小嘴儿一张一合,话语从嘴巴里出来,你们跟我听清楚了,我今儿为什么要罚你们,是因为你们今儿看我亲爸的眼光不对,是看不起人、小看人的那种眼光,凭你们几个府里的小厮,我让我娘派人宰杀了你们,也是应该的,竟然敢小看我亲爸,你们都给我听仔细了,从今往后,要是被我听见你们骂我亲爸,我就割了你们嘴里的舌头,你们若再用看不起人的眼光去瞧我亲爸,我就挖出你们的眼珠子,若是到处去听闲话,听人在背后骂我亲爸,我也要用刀取了你们两只耳朵,谁叫你们管不住自己,让自己身上的东西去做坏事的?你们管不住自己,就由我二小姐来管,我今儿对你们是客气的,今后你们这些小畜生再犯事儿,看我怎样收拾你们,你们进了吉府,就是吉府的奴才,到死也是吉府的奴才,想跑都没门,跑了,抓回来就是死,是摁在大水缸里闷死,或者是下面挑断脚筋,上面戳透喉咙,再割掉脑袋,用烈火烧了的死法,连根骨头都不让人找到,听见没有?小厮听得魂儿都出了窍,只有唯唯诺诺,连说听明白了听明白了。算芭仍不想放过他们,她说,叫你们嘴臭嘴狠,会骂“狗汉奸”,你们都把自己臭味熏天的嘴巴给我用泥土涂黑了,涂黑以后不准擦干净,要让黑泥巴在嘴唇上停留一天,我会叫人来察看,发现你们几个畜生在今儿就把嘴上泥土擦净了,我就叫人往你们嘴中灌粪坑里的屎尿。众小厮领了命,便纷纷低头在自己下跪的地方周围寻找泥土,可是不巧,都没找到,算芭又要怒了,说,你们不会站起来去别的地儿找黑土呵,还跪着不动?又说,我来帮你们把嘴儿涂黑。算芭脱下鞋子,用乌黑鞋底往一个仍然跪在地上不起的小厮脸上抹,这一抹,小厮半个脸全黑了,而他的嘴唇是这片黑色污染区域里的中心地带。其他小厮站起来,全脱了鞋子,用鞋底抹自己嘴巴,这几个小厮全成了黑泥嘴,而且依照算芭说的,黑色嘴巴要保持一天时间,不然会被灌屎尿入口腔,所以这几个小厮为了在嘴唇上保留黑色,在一天之中,几次往自己脸上涂抹鞋子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