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3

目录:四脂四壶| 作者:潘小纯| 类别:历史军事

    芳儿把老过拉进他住的屋子,关上门,又踮起脚,去屋子里唯一一个窗户口朝屋子外面望了望,在后来的谈话中,芳儿多次重复了去窗口观望屋外动静的动作。老过将听到的话跟芳儿说了一遍,老过说这事的时候,是完全按照彩主儿与助手的谈话内容说的,没添油加醋,老过的严肃表情也足以说明了他对这件事的认真程度。芳儿一时没了主张,他想,这事如果是真的话,自己和老过可就要倒大霉了。

    老过见芳儿不言语,看着芳儿被窗外阳光照着的半边脸,说,芳儿,你看彩主儿是不是真想这么做?芳儿终于开口了,当时除了黄由在,还有谁在?没了,没了,只有黄由在,那张纸片儿就在黄由手里,不知道彩主儿在纸上写了什么话。你没听他们念?没有,没人念。助手也没念?没念,不知他看了没有,我没注意这事儿。助手那儿我们无法接近,芳儿说,但得想法子接近黄由,问她彩主儿写了什么内容?这还用问吗?老过反嫌芳儿人笨,这还用多想吗?我都听见了,吉府的财产,你和我一点都没份。我是不要紧的,我芳儿就是一个小厮,没有份,也是对的,你二先生就不同了,芳儿又踮起脚,在窗口望屋子外面,他特别害怕屋子外面有人偷听。我是二先生?我的女儿死了,外孙也死了,我又成了独臂人,我是二先生?我连一只狗都不如,我就是一条狗拉出来的屎。芳儿听到这儿,有点动情,你死了女儿,不就等于是我芳儿死了老婆?你死了外孙,就是我芳儿死了儿子,我死了儿子呵,二先生,我的老婆、儿子都死了,都死了,二先生,芳儿哭了起来。老过骂道,你说你是不是一头猪?老婆、儿子死了,这是旧事,现在有了新事,你怎么就不关心呢?到时真按彩主儿的意思办,我们两人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吗?我是个小厮,是奴才,被赶出吉府也不怕,只要命活着就行。芳儿,我对你说真心话,你却跟我不掏心窝子,到时你别后悔,被彩主儿赶了出去,或者干脆被彩主儿用家法治了,被活活打死,你别后悔,我老过实在没地方呆了,就去山里找游击队。芳儿立即说,二先生还要吹牛,山里游击队哪里会要你这个汉奸去呢?老过发起火来,你是混蛋,全府人都说我是汉奸也没用,我不是汉奸,山里游击队不会说我是汉奸的。就是山里游击队说你是汉奸的。狗屁,芳儿尽胡扯。我胡扯?府里人都知道,就是山里游击队派人来,说你二先生是汉奸,游击队还要派人来杀了你,这叫除奸。胡扯。我胡扯?不信,二先生可以去情报站问问情况。我去过几次,可是没找到人,他们搬家了。就是因为他们认为你是汉奸,又在他们那儿干过,怕你引日本人前去,所以才搬了家,你还不信怎么的?老过苦笑不成,变了一个哭脸,我什么时候成了汉奸了?你别出府,芳儿说,出府就是死。实在没去处,我真投了日本人。你真要做汉奸呵?你不投日本人,还是个假汉奸,投了,就真是汉奸了,不过放心,日本人不会要你的。为什么?日本人哪会要一个残废人哪?你以为日本人是收垃圾的主?日本人不会不要我老过的,我帮他们做事,他们能不要我?日本人连女人都要,我一个爷,他们会不要?女人是要陪日本人睡觉的,你去陪日本人睡觉?去戳他们的屁 眼?郝之芙不就是在日本人那儿做事吗?她会使飞刀,你会什么?我会使“龙蛇过”呵,元代功夫,可以去李唐城里问问,有谁会使这功夫?日本人不懂什么元代功夫不元代功夫的事儿。老过说,实在不行,就去投日本人,总不能在吉府等死吧?芳儿大叫道,让我们两人死,让我们两人死……不会让吉府里的人去死呵?老过急忙说,轻点声,别让人听见。芳儿走到窗口,踮脚看屋外,不放心,开了门再看,没人,芳儿把门关上。芳儿说,二先生,你我应该走到一起来了,真得想个办法,而且还应是绝招,把我们两人的麻烦去掉,只是你跟我得是真心,假了不行,不能假。不假,这事不能够假了,老过说。这样,二先生,口说无凭,我们两人现在就去前面小佛堂,对佛发誓,说我们两人是一条心,就学古代的刘、关、张,做个生死不变心的朋友。老过高兴地说,行,现在就去小佛堂。

    芳儿领着老过来到小佛堂。老过先跪下,芳儿见老过跪的不是地方,就把老过拉起来,二先生,不是这个佛,是那个佛。为什么?那个佛是元代的,听说法力无边,特别灵验,要起誓,就对它起誓。老过、芳儿两人齐刷刷往元代石雕佛像前面跪下,未及说话,两人竟然都哭了起来。最后还是芳儿骨头硬,他忍住哭声,说,我们两人实在是没法子了,被逼得没了活路,今天跪在佛面前,我们两人起誓,为了保住在吉府的位置,从今往后,我们两人齐心合力做事,不出卖对方。娘的?起来,老过抹了一把眼泪鼻涕,骂道,我原本是要饭的,被吉府救了,成了二先生,这本应感谢吉府,但现如今彩主儿变了,变成了女魔头,她要把我们两人赶尽杀绝,娘的?起来,你踢一条狗,狗也会叫几声的,而我和芳儿都是爷哪,所以我们两人要走到一起,对付吉府,对付女魔头彩主儿,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两人死。对,二先生说得对,这叫拚命。什么拚命?你说得难听,这叫你死我亡。二先生,你才是乱说,你死我亡,都死了,都败了,有啥意思?我们要取胜,让他们败掉。娘的?起来,还有大先生,我们对彩主儿下手,这大先生也不会放过我们的。二先生,只要彩主儿不对我们下手,我们就不动手。芳儿呵,你真浑,彩主儿的纸条都已经写好了,这还不叫下手?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在对彩主儿下手的同时,也应对大先生下手,这样,吉府就是我们两人的了。两人站起来,并且相互拥抱。老过说,还有一件事,现在要做事,特别是要做大事,这日本人是离不了的,我得想办法跟日本人套上关系,只是大先生也同日本人熟,这事难办。二先生,不能和日本人有关系的,这可是汉奸做的事情呵。那么你说,怎么办?芳儿想了想,看样子有点恐惧,二先生,这样,我看城里的伪军也蛮厉害,你有没有人认识?找伪军做靠山,也可以,伪军是中国人,靠了伪军,不算是汉奸。老过说,伪军中有一个女的,这人我认识,给她一些钱,到时让她帮忙,帮我们灭了彩主儿、大先生。芳儿还是有点恐惧,虽然刚才他骨头硬,嘴也硬。老过慢慢说,我也怕,怎么会不怕呢?我先去会会那个女的,她是日本人的红人,在伪军中也有地位,先去会会她,到时再定,实在不行,就去投日本人。不,二先生,这事不能做的,听说日本人快要败了,日本人一败,谁是汉奸,谁就得被杀头。你想事也太简单了,谁是汉奸,谁不是汉奸,谁弄得清楚?我们不管,要做大事,靠山一定要有,不然,等彩主儿动了手,你我只有死的份儿了,我们不能死,我们还要夺了吉府的财产。芳儿慢慢点头。老过觉得芳儿态度不够坚决,便自言自语道,要流一点血,流了血,这事才是真的。芳儿瞪大眼睛,惊讶地问,现在就要去杀人了?不是的,先让我们两人流一点血出来,表示我们两人的决心,芳儿,你去弄一把刀子来,我和你出一点血。芳儿去房间里舀了一把剪刀来。老过先动手,用剪刀尖戳自己的手指,可是没见血流出来。芳儿在一旁看,心想,以前的人是杀一只鸡,用鸡血来表示的,老过这事做得有点傻。老过这会儿用剪刀去剪手上皮肤,皮肤破了,血流出来,几点血滴在了地上。芳儿接过剪刀,说,不能在小佛堂里流血的,这会冲撞了佛祖,芳儿走到院子里,也用剪刀剪手上皮肤,血被洒在地上,芳儿的创口弄得大,血流得多,芳儿动了鬼心眼,他看自己血流多了,而老过只滴了几滴血,亏了,不能这样,让老过重来,二先生,你在小佛堂里放血是不算数的,在佛祖面前放血,这跟歹人行凶有什么两样?会有血光之灾降临到二先生头上的,赶快拜佛,求佛原谅,拜完佛,去院子里重放血,而且要放得多。老过听得直哆嗦,二话没说,立即跪在佛像跟前,头往地上猛叩。芳儿在旁看得好笑,但也跪下,和老过一起跪拜。拜罢,老过来到院子里,舀起剪刀就剪自己的大腿,这次剪得深,剪得太深了,一股鲜血直冲出来,血一直流到鞋子上,老过把腿上的血洒在地上,成了,成了,老过说。芳儿暗笑不止,拉老过坐在石凳上,回房间找布,帮老过绑伤口。

    芳儿后来知道,老过所说的那个女的,就是郝之芙。芳儿还是担心与郝之芙联系的事,他一边催老过去见郝之芙,一边又反复关照老过,一旦发现这样做了,会成为汉奸,就马上与郝之芙脱离接触。娘的?起来,老过骂,你怎么这么胆小呢?你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找郝之芙。我不去,我没你二先生面子大,芳儿心里琢磨,这事不能掺和,将来要认汉奸,就让老过一个人去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