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安带着一双儿女走进许家大院的那一刹那,似乎空气都凝固了!那一刹那,没有人激动,没有人吵闹,甚至没有人敢说一句话,他们把目光都集中在了两位老人的身上,包括还不太懂得死是怎么一回事儿的小若晨。
若晨抱着妈妈的遗像,呆呆地看着面前苍老的外婆,她不敢哭出声来,眼泪掬满了亮晶晶的双眸,生怕惊动了满院子的寂静,如同在家的时候不敢惊动她的父亲一样。周大安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他麻木了,憔悴了,他怀里的婴儿无所事事地用小手挠着他坚硬地胡茬,似乎刺激地欢叫着。
梅琮佳看着他们,眼泪无声地落下来,她从来不敢相信一个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会有这么巨大的变化!就在一年前也是在这个小镇,她曾看到她的妈妈就偎依在这个男人的肩上,他是那么的神采奕奕,伟岸高大,现在,他似乎矮了半截不说,那沮丧的神情和他那游离的目光,让人觉得他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梅琮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畏惧过死亡,可是,却因了妈妈的死大病了一场,想想土已经埋到半截的老人,他们又怎么能经受得起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回过头来看姥姥,姥姥却超乎众人意料的安静,姥姥只是瞅着周若晨怀里抱着的那张遗照。
许沁走到奶奶的身边,搀着老人,低声地啜泣着,说,奶奶,您就哭出来吧!
老太太冲孙女摆了摆手,走到周若晨的面前取过许茗芝的遗像,一只胳膊抱进怀里,另一只手缩进袄袖子里,用袖子小心的擦拭着女儿的脸,说 ,你们说什么,茗芝,死了?你们看,茗芝不是在这儿吗?你们看她笑得多好看啊!
老爷子看着老伴儿,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滑落下来,他吃力地转向女婿,对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安,茗芝都过去大半年了,你怎么才给家里说?
周大安“扑通”跪在老人们面前,他叫了声“爸――妈――”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磕头,撞在地上咣咣的响……
许沁走过来搀他,说,姑父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呀!
许茗皓的老婆也说:他姑父你起来,这成什么样子……你这样爸妈看了,心里更难受!
许茗皓冲他吼道,你拿出点儿大老爷们的样子来行不行,我妹妹怎么嫁给你这么一个窝囊废!
周大安丝毫不理会他们说什么,也不说话,只是磕头。
老爷子突然大喊了一声:“你起来!”
周大安怔了怔,不再磕头了,跪再地上一动也不动。
老爷子搀起自己的姑爷,含着眼泪说,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你这样,我和你妈妈心里更难受,现在就当着一大家子的面,也当着佳佳的面,你给大伙说清楚,茗芝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她得了什么病?怎么就治不好?
周大安声泪俱下:爸,妈,我对不住你们二老!你们把茗芝交给我,我却没把她照顾好,她为了给我生这个孽障,把命搭进去了……茗芝怀着他的时候,就患上了乳腺癌,她生怕我知道了以后让她把孩子做掉,就一直瞒着我,都是我太大意了,忙着生意上的事,也没在她身上太上心……等孩子生下来,再治病已经来不及了!……我一直瞒着家里,不敢把这事儿告诉家里,不是怕您们怪罪我,只是担心老人伤心,急坏了身子!
许茗皓说:茗芝糊涂啊!你也糊涂,你怎么就不知道陪她去医院做检查呢!你他妈的比梅纪伟还糊涂啊,你……
铭皓!你就别起哄了!妻子赶忙喊他,她看了看旁边的婆婆,说,妈,您得节哀呀!我那傻妹妹,她要是再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您倒下去呀!
老太太呆呆地看着许茗芝的照片,说,我自己生的孩子我自己知道,茗芝她就是这种个性,一条道儿走到黑,更别说是为了她自个儿身上这块肉啊!行了,你们没什么事儿,都回吧,各自忙各自的去吧,放心,老头老太太都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都禁受过,我们能挺过去!
她松开孙女地手,小沁啊,别搀着扶着的了,我还不至于到刮阵风就倒的份儿上!我想一个人消停消停!说着自己转身进里屋了。
老爷子冲儿孙们摆摆手,把外孙子抱在怀里,说,行了,都听你妈的,都回吧!看看,多好的娃娃,生生要了娘的命啊!大安啊,你也把心放宽了过,人死不能复生,日子还得往下过,看看孩子,你要是一辈子就这样邋遢下去,别说茗芝地下有知不会安心,我们老两口也不放过你!茗芝这辈子啊,跟着你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也不屈了,爸妈都知道,你是实心实意的对她好,她也该知足了,爸妈也怪不着你!好好照顾孩子们,看看他们,以后的日子就有奔头儿!
周大安说,爸,我让你们丢了闺女,你们要是不嫌弃,以后我不光是二老的姑爷,也是你们永远的儿子!
梅琮佳从姥爷的手里接过那个孩子,定睛看着这个白皙却瘦小的婴儿,她有些木了,她不敢相信这个小东西流着同一个母亲的血液,可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确实是异父同母的姐弟。她亲了亲弟弟冻得通红的小脸,在靠近他的一刹那,她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