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太当时听见师父这么一说,确实吃惊不小,不过脸上的波澜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显然历经沧桑,什么事儿都经历过了,一点点意外对于她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
倒是师父和师兄俩人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好奇心,大家都知道,我的师公很早以前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至于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但是师父当时就觉得,眼前这个年近古稀的老太太与师公的关系非常不一般。谁也没有开口,都在旁边默默的等待着,希望老太太继续她的故事。
“唉――”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别着急,静静地听我这个老太婆把故事讲完,我不能给你们什么确切的答案,但是我的故事或许能让你们明白一些。
我们当时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位于省城不远的一座古镇。那儿既不是军事要地,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所以各个军阀和土匪头子,都没有侵犯这个穷苦的偏僻小镇。我并不想回家乡,那儿对于我来说遗留了太多的悲伤,我害怕自己看见父母的坟墓,就忍不住垂泪。
廖精国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青年,我当时就是这么觉得,时过境迁,七十多年的荏苒岁月也没有改变我对于他最初的美好印象。你们也许不会明白那是怎样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不管什么人上门乞讨,总不会落空。我们靠着偷来的财宝,日子过得倒还舒坦,常常周济穷人,也不觉得有一点儿可惜。精国常常对我说,钱就是要用在刀刃上,我对此深信不疑。
除此之外,他对于《茅山道术》的精通程度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一直以为他仅仅是一个刚入门不久的新手。后来才听他隐隐透露,其实他对于道术的钻研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师父。
我们一块儿经历了不少灵异事件,在那种尸横遍野的战乱年代,一到晚上,四处充满了恶毒的怨气,那些不得好死的鬼魂常常愤愤不平地叨扰世人,精国却利用他高超的道法,每次都能够化险为夷。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的名声逐渐远播。
当我发现自己已经深深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渐渐坠入情网的时候,他同时表示了对于我不可替代的好感。那种年代,绝大多数的婚姻都是父母包办,独独我和精国,却是自由恋爱,也算得上一种超越世俗的壮举了。
我们在小镇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我有生以来感觉到幸福离我如此之近。自从父母意外离世,我一直都保持着隐忍在内心深处的哀伤,但是精国乐观面世的心态深深感染了我,令我终于从童年不幸的阴影之中摆脱出来。
我们的感情随着日益的交往不断加深,哦,简直到了如胶似漆的程度!只是我们仍未成婚,始终保持着相敬如宾的尊重。彼此之间心知肚明,我一直在等待着,内心希望那一天早些到来。
我记得那天精国兴冲冲地跑回家,手里拿着一个红皮盒子,我心里一惊,隐约间揣测到了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不过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我甚至还没有做好任何应付的准备。
果不其然,他从红色封皮的盒子里捏出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他要娶我。
我激动得热泪盈眶,紧紧地拥上去,我俩抱在一块,好像时间停住了一般,幸福永远地定格在那一瞬间。
我们忙着筹备婚事,并不准备邀请多少贵客,只是简单地通知了几位平日相交的街坊邻居。他们打心眼里为我们高兴,都认为天赐良缘,我们将成为一对幸福无比的夫妻。
故事讲到这儿,你们一定认为这件婚事已经是铁板钉钉,再也不会出现任何误差了。不过事实远没有这么简单。从一开始,我们就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我体内的‘蛊毒’。刚开始来到小镇,精国还四下为我寻求解药,不过谁也不曾听说什么‘金蝉蛊毒’,所以谁也没有解药。后来,我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发生异常,整个儿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于是渐渐地,也就忽略淡忘了。
然而就在我们大张旗鼓准备新婚的前一天晚上,我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惊人的巨变!我吓得瘫软在地上,看着自己几乎每一寸肌肤发生的溃烂,整个人完全懵了。我甚至以为一切都只是做梦,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那些触目惊心的溃烂并没有因此而消失。我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逃避这一现实了。
我战战兢兢地穿好衣服,刚走出门外,正看见精国往新房里张贴喜字,我把他叫过来,告诉他我们也许结不了婚啦。他一开始并不相信,以为过度的喜悦令我昏了头脑,正同他开玩笑呢。
他笑眯眯地叫我别玩儿了,说都是大人了,不应该开这样鲁莽的玩笑。
可是当我捋开袖子,让他看看我手臂上面的溃烂,他一惊,脸上的笑容立即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僵硬表情。
我把事情的始末都给他说了一遍,告诉他,我也许活不久了,不能够做他的妻子了。那天晚上,我们抱在一块儿,足足哭了一夜。
第二天,精国就收拾了行装,叫我在家里等消息。他说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找到解药。我苦苦哀求他别费劲了,还不如好好陪我度过余下的时光。他却非常坚定地对我说,千万不要悲观,好好在家等他拿着解药回来。
我目送他的身影渐渐走出小镇,直到消失不见,我的眼泪又一次决堤而出。我突然产生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愁绪,我害怕自己撑不到他回来,就已经被体内的‘蛊毒’折磨致死。
岂料这一次的离别真的成了永别,我此生再也无缘与他相见。
咳咳咳!
刚开始的几个月,我时常会收到他托人带回来的信件,信中详细地描述了他的去向,那时候他已经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他在信中安慰我说,解药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他说他偶然遇见了一具与‘蛊毒’有关的僵尸,不过他一直在追踪,差不多就要成功了。
然而后来的几个月,我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查无音讯。与此同时,我体内的‘蛊毒’也发生了惊人的巨变,身体的皮肤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我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这种万恶的‘蛊毒’并不会至我于死地,而是相伴着一生的折磨!”
老太太讲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只见她缓缓从铺盖中抽出右手,把袖子一捋。
师兄告诉我说,他们当时吓得差点儿晕了过去,他们看见老太太的手臂,皮肉早就溃烂得干干净净,独独只剩下了一根深黑色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