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不登三宝殿。
刚用过早膳,塞丽娜塔便登门造访,永琰恰好不在,我不能怠慢,恭恭敬敬行礼,“梦遥见过丽妃娘娘。”
既不落座,也不饮茶,一副焦急万分的模样,欲开口,又怕开口。
莞尔一笑,语声淡淡,“娘娘有话直说,无需见外!”
她难以启齿的踌躇半晌,终于缓缓开口,似商量又似哀求,“好妹妹,能否陪我出宫一趟。”
后宫嫔妃出宫?我微微蹙眉,有些不解――谁都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入宫难,出宫更难!
见我困惑不已,她顿了顿,解释道,“我有皇上的金令,不算擅自离宫。”
听了这话,暗自一喜,心中飞快盘算,难得可以出宫,正好四处走走。
佯装勉强,思索一番,答应道,“既是娘娘相邀,梦遥愿意陪您走一趟。”
随意绾了发髻,换上常服,寻了理由支开青芮,仅带上影竹,陪着塞丽娜塔乘车出宫。
车驾刚离玄武门,心里顿觉轻松一大截,撩开车帘探望,拂面的冷风也不那么刺骨了。
倚坐车壁,娜塔若有所思地凝着眉,我轻问一句,“这是去哪儿?”
她愣了愣,颤声道,“别问,别说,如若知道了,对您没好处!”
行了一会儿,车驾在一处庙宇前停驻,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映入眼帘――隆福寺。
难道是拜佛?为何如此神秘兮兮!
影竹扶我登上台阶,转眸望着身畔的塞丽娜塔,她显得万分欣喜,仿佛遇见天大的喜事。
红衣黄帽的喇嘛迎出,我恍然大悟,原来这隆福寺是座番庙。
娜塔压低声音,附在耳畔轻语,“您入内堂稍事休息,我同上师有话要说。”说着跟随喇嘛步入偏殿的禅房。
这寺庙虽小,但环境清幽,我四处走动,观赏风景。
影竹小心搀扶,悄声叨唠,“这丽妃娘娘也太奇怪了,既是拜佛祈福,大可以正大光明,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笑而不答,心中早已有数――西蒙瓦剌人多信萨满教,而并非黄教。仅是一面之缘,分明瞥见那红衣喇嘛拥有一双碧眸,他不是塞丽娜塔的族人,就是她的故人……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没见塞丽娜塔出来,我有些累了,倚着廊柱小憩。
不经意间,瞅见三四个喇嘛抬着一只沉重的木箱入殿,其中一人操着不太利落的汉话指挥道,“火药,放干燥!”
话音未落,只闻马蹄笃笃如潮水涌至,山门被拍得乱响……
慌忙从禅房奔出,塞丽娜塔一面拢着纷乱的发丝,一面手忙脚乱地系着如意扣,厉声吩咐道,“不要管我,你们快走……”
心头一沉,她与那人在禅房里……
不等我回过神来,那碧眸男子已将塞丽娜塔紧紧揽住,决然道,“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放手,不能再放你走!”
“别傻了!”她泪流满面,凄声道,“相信我,总有一日,我会平安回到哈拉和林。”
碧眼男子陡然瞥见我,大喝道,“一定是她告得密!”说着亮出寒若新月的弯刀,向我逼近。
“不要啊!”塞丽娜塔挡在他面前,哀声泣道,“她是好人,一直帮我,算我求你了,快点走!”
那人无奈摇头,长叹一声,带着手下遗弃了木箱,越窗翻墙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山门被人硬生生撞开,身着褐衫皂靴的西厂缇骑冲了进来,持刀仗剑道,“叛党何在?”
塞丽娜塔望向我,默然无语,一双水眸溢满凄楚的泪――瞬息万变,她与那人的生死,就在我的一念之间!
事出突然,我来不及多想,鼓起勇气大喝一声,“大胆,见到丽妃娘娘还不跪拜!”
在场众人一惊,还了刀剑入鞘,单膝跪地,“奴才多有得罪,还请娘娘见谅!”
张扬放肆的尖厉笑声传来,抬眼望去,门外闪入一人,耀眼的金绣华服说明他位高权重,只听他幽幽笑道,“既是宫中的丽妃娘娘更该遵规守矩,西厂办事奉得是皇上的圣谕、菀贵妃的懿旨,任何人不得随意干涉!”
骇然打量,奇怪的白银面具蒙住了大半张面容,只留下水意流转的双眸以及嫣红似火的薄唇……
他是……何人?
难道是……
一听这话,塞丽娜塔更为胆怯了,轻轻挪步靠向我身侧,语声楚楚,“一定要救我,求您!”
厂卫的职权极大,可随意逮捕朝中大臣,不必向皇帝奏请――她胆怯,我比她更害怕,冷汗将衣衫浸得透湿,心儿忐忑不安,几乎要从嗓子眼一跃而出……
缇骑已在寺中大肆搜检,校尉回报道,“督主,寺内无人,查获火药一箱,火弩流星箭若干!”
那人冷冷一笑,斜眼睨我,“果然是叛党,速速将此二女拿下!”
他竟是督主?
努力回忆,似乎听闻永琰提起――西厂厂公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王直!
想将我二人拿下,似乎没那么容易,立时冷下脸来,厉色道,“敢问督主可是王直王公公?”
唇角微微上扬,挑起*的轻笑,“在下正是!”
原来真是个死太监,我不屑道,“今日之事,完全是一场误会,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太后以及忠王永琰的面子,公公还是要给的……”
听闻搬出忠王九千岁的名讳,王直陡然一怔,不由抬眼细细打量,随即单膝跪地,俯首行礼,恭敬道,“有眼不识王妃大驾,还请恕罪!”
见他行这般大礼,我倒有些局促了,瞥眸望向塞丽娜塔,偏转话锋,“娘娘,时辰不早,该回宫了。”
王直极为知趣,吩咐厂卫缇骑,“护送娘娘回宫!”
行至车畔,他居然亲自伸手来扶,我瞪他一眼,“公公还真是殷勤呢!”
听闻我语中带刺,他眸色一寒,不动声色的退下了。
此事过于蹊跷,一入玄武门,我便喝令停车,带上影竹徒步回了慈庆宫。
边走边想,不住琢磨,如若永琰问起来,该如何解释,该不该说出真相……
前脚跨过门槛,青芮便迎上前来,见我一脸冷汗涔涔,忙问道,“主子,您还好么?”
极力掩住仓惶之色,径直入内室,浅笑道,“方才去文渊阁看书,有些累了……午膳不必传了,我要小憩一会。”
惊魂未定,缓缓落座,只听永琰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焦急迫切,“梦遥可曾回来?”
侍女恭声答道,“王妃刚刚回宫。”
猛地撩开珠帘,他大步来到榻前,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一遍,长吁一口气,“丫头,你将我吓个半死!”
佯装不知缘由,千娇百媚笑道,“究竟是怎么了,你如此紧张?”
紧锁眉头,阴沉面色,永琰似嗔似怒,“难道真要快刀架在颈脖上,你才会学乖么?东西二厂可是魔窟,不死也要脱层皮,如若你来不及表明身份,我怕连尸首都寻不回呢!”
温言而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定是王公公夸大其词了!”
他面露寒色,眸光不辨喜怒,“听闻你出了事,我当即拔剑出鞘,恨不得斩了王直!”
怯怯抬眸相望,心底暖暖的,他真的很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