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张脸狐色;半张脸印着鲜红窄眼的五指印,尽管胡媚头垂得低,然而在回返司苑局的路上依旧引人注意。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全盯着她的左颊,待她走过,窍窍私语于她身后低声响起。
眼睛长在别人脸上;嘴也长在别人脸上,胡媚无法让宫人们不要看、不要议论,她只得将脚下步子再加快,“蹭,蹭,蹭”快速远离。
一路快行,胡媚回至司苑局已是满头热汗。她立在局外擦去汗水,待呼吸调整好入门。
葛庆正要出去,见迟迟才归的胡媚登时沉下脸色,不满她的速度。叫她送个西瓜也能送这么老半天,就是乌龟也早爬回来了!
前方人影移动,胡媚下意识抬头看去,葛庆沉了的脸色与眼中的不悦清晰可见。
葛庆张嘴正要训斥胡媚为何耽搁这么久,但见她红/肿的左颊时到了舌尖的话马上咽回腹中,另问:“胡媚,你的脸怎么了?”
说话间来至跟前,他眼睛瞅着胡媚的脸,手里打开果盒的盖子看盒内。盒内碎得不成样子的果盘让他又是一恼,质问:“这盘子怎么回事儿?!”
宫中各局各处所用器具均由“内侍者”定期统一发放,制造器具需要钱币,而各局各处的钱币又由“内宫局”每月发放一次。譬如内侍者发放五十个盘子,若打碎五个则需向内侍者申请五个新的,这新盘子需要单花钱币从内侍者购买。内侍者若再发五个新盘子,那么内侍者便是亏了,虽说各局各处均为皇家服务效力,但各局各处之间同样存在着利益关系。
相较葛庆的反应,胡媚只是淡淡地扫了眼碎片,回道:“奴婢惹荣王生气了,脸是荣王煽的;盘子是荣王摔的。”
听罢,葛庆神色十分怪异,频繁打量胡媚,仿佛胡媚生了三个脑袋、六条手臂与八条腿一般的惊悚。荣王那是什么脾气?喜怒无常!荣王那是什么手段,折磨人死去活来!惹怒荣王之后又把事情说得风轻云淡、事不关已,胡媚头一人!胡媚虽已是低贱宫婢,但他却从胡媚身上看不到半丝奴性,反而是她随遇而安的超强适应能力教人咋舌!
胡媚讨厌葛庆打量起她来没完没了,遂问:“葛掌事,果盒放在哪里?”
葛庆停止打量,先告诫:“盘子是在你那儿碎的,钱币从你的月俸里扣除,给你长长记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惹主子生气!”
胡媚一面听训,一面有模有样地点头:“是,奴婢记下了。”
葛庆一摆右手,大拇指朝后院一指,道:“去把果盒拿去后院,将后院那些果盒全洗干净,一盒一盒摆放整齐。”
胡媚晗首:“是,葛掌事。”说完,她不痒不痛地越过葛庆,去后院。她对宫女的月俸完全没有概念,就算发了月俸也用不着,她孤身一人,不需要为任何人攒银子。
后院水井旁堆放着派发出去的果盒,胡媚将自己手中的也放过去,打水清洗。
…………
两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前院通往后院的夹道处,汪德奎怀抱拂尘远视着劳役的胡媚。他身旁,葛庆陪着。
诸葛冽连揪带拽,胡媚顺齐的青丝凌乱不整。些许发丝垂下她的左额,她清洗果盒的动作带动发丝一起摇曳。
丝挡着她的脸,汪德奎依旧发现了“五指山”!那么明显,想跳开都不能!
汪德奎直视的眼珠倏地向眼角处一转,斜睇葛庆,眼神仿在质问:‘葛庆,胡媚的脸是怎么回事儿?’
葛庆手朝前院一比,示意汪德奎去那儿说。
二人回至前院,葛庆重复胡媚的原话:“胡媚说:‘奴婢惹荣王生气了,脸是荣王煽的;盘子是荣王摔的。’”
听罢,汪德奎有一种想退回去全当没来过司苑局的冲动!皇上差他来看胡媚做了哪些工,可结果胡媚让荣王打了耳光,他回去怎么复命?皇上既罪派了胡媚又不放心,皇上自己不来看胡媚偏偏打发他,他倒霉催的真是!
见汪德奎隐隐地流露出丝许为难的苦色,葛庆识相地闭嘴不语。
汪德奎瞧一瞧后院的方向,又看看葛庆,话里有话:“胡媚伤在身上也不能伤脸,你知道日后该怎么做吗?”
葛庆不是傻子,眼珠转几转便会过了意,赶紧应:“知道,知道!葛庆日后尽量不让胡媚服侍荣王!”前半句音量正常,后半句声音一下子小了,讲至“荣王”二字轻若柳絮。
汪德奎不语,点下头,离开司苑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