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和丽姐在一个房子轻声聊着,我和少华在一个小卧室里陪着红菱。她现在话很少,几乎永远是目光呆滞。房子里有很多烟头和酒瓶,正对着床头的是一个小电视,一个碟机。红菱最近的生活估计就是这么过的,睡觉、抽烟、酗酒、看碟,无可奈何地看着存的一点钱慢慢花光,也就意味着她父亲将无钱治疗并且全家有露宿街头的可能。人生最大的悲哀或许就是看着自己或者亲人,陷于泥潭,而又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悲剧迎面而来,而你,甚至连躲避的权利都没有。这一切就因为你太穷了,你出去做其他行业都不足以养活你自己以及你的家人。
对比那些富人,他们或许可以在某一个午后,坐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泡着功夫茶,闭目养神。然后在晚上酒足饭饱,来到某个灯光昏暗的角落,把玩女人的润滑的臀体、和饱满的。然后摔下二三百块,满足地走开。而后者,将这些用身体换来的二三百块迅速放进干扁的荷包里,第二天寄给家人。那个遥远的地方,一个白发苍苍老人,或者一个风烛残年的病人,正等待着儿女从另一个城市寄回来那点美其名曰工资、奖金或者福利的钱,去换来一剂药或者一个月的租住权……
有多少这样的家庭,如雏鸟一样悄悄地活在某个山沟里。等待着外出觅食的大鸟带回一点食物来勉强果腹。哪怕外出的这只大鸟羽翼也不丰满。
一个城市里,每天行走的人们,擦肩而过,命运迥异.每当想起这些类似的事情,我心里又恨又伤,应该用眼泪来妥协还是用行动来改变?
每个人在无路可走的时候,在饥不择食的时候,在无可奈何的时候,都会选择她最低限的求生技能。
红菱也是!
聊了一会儿,珠儿提议煮汤圆吃。
看着一个个白白的汤圆在锅里翻滚,一点没有兴奋的感觉。一个个汤圆宛如一朵朵泪花,在锅里忍受着苦海般的煎熬,不停翻滚、
珠儿还弄了几个小菜,开了一瓶红酒。大家开心地吃了起来,就连红菱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哪怕微笑中还有泪光。那一刻,我竟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觉得她们就像我的大姐姐,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没有敌意、没有高低贵贱、没有烦恼,开心地吃饭,一起过年。然而,这简单的聚餐,却是我当时无法奢求的美好。
吃饭间,躲进了厕所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知道了爷爷在炕上暖炕,爸爸在院里晒太阳……在电话的那一头,他们用那样的方式过年。
从洗手间出来后,红菱又开始闹了。不停地喝酒,谁也拦不住。气氛瞬间变得沉重,大家都默不作声,看着红菱。
我慢慢坐下,点上一支烟,看着红菱将一瓶红酒喝光。
然后她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边哭边用手捶打、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额头使劲儿往桌子上磕。边哭边喊:“我他妈!我他妈!我他妈!怎么这么难?怎么这么难?”
几乎吼叫的哭声持续了一会儿,红菱停了下来。擦干了眼泪,整理了一下头发。环视我们后,说:“珠儿姐、丽姐,我要出去卖!”
即便他们清楚自己的儿女外出挣钱的方式,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接受现实和为气节而死?哪一个更需要勇气,我和少华像触电般楞了!丽姐和珠儿相视看了看,倒没怎么太吃惊,只是都不做声。
红菱又大声重复了一遍:“珠儿姐、丽姐,我要出去卖!我要出去卖!我要出去卖!我没活路了,没活路了!!!”
我要出去卖!我没活路了!这句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铭记的还有当时场景和红菱的眼神……这句话时不时就会在我耳边响起。
珠儿说:“你想好了?红菱妹妹,你在考虑下,这条路很危险。不是什么好路子!”
红菱坚定地点了点头。
丽姐说:“妹妹,这条路万不得已不要走。但是以你目前的情况,也只有这样了。做花台,找珠儿吧。我不愿意介绍我的姐妹出去……”
离开珠儿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了,我、丽姐、少华,三个人手拉着慢慢地走着,谁也不说话,就那么走着。不想打车、不想做地铁、不想说话。
夜幕降临,雪花一片片一片片飘落在我们身上,身边的人脸上洋溢着节日的笑容。一家三口,温暖地笑着。那种幸福,离我好远……
偶尔路过的轿车上,坐着西服革履的老板、载着衣着华丽的姑娘,绝尘而去。这是他们的节日……
开着香车,载着美女的富人、一包速冻汤圆就能过节的珠儿、红菱和我们、依偎在墙根晒太阳的父亲……大家都过着属于自己的节日――元宵节!
这个城市,此刻万家灯火,可是哪一盏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