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我有什么值得羡…

目录:新妓传奇| 作者:童颜永在| 类别:都市言情

    按阴历算,今天应该逢集。山路上也偶尔会看见几个赶路的人,迎面而来的三信叔先认出了我。他和我是一个村儿的,他这会儿才去赶集,估计是想拾掇点儿便宜货。

    三信叔看着我,先是楞了一下,接着说:“槐树下的娃回来了啊,看看这娃穿的,肯定出息了!”

    我家正堂后面有一颗全村最大的槐树,村子里的人称呼我们家人都是槐树下的。

    我冲他微微一笑,说:“是回来了,你还好吗?”

    三信叔憨厚地笑着说:“还好!快回去吧,你大他们都在家呢,我出来的时候还和你大一起抽了一袋烟呢。”

    这个在我儿时曾经无数次把我举过头顶的中年男人,双鬓已经花白,听着他渐渐远去的咳嗽声,仿佛那些欢快的岁月也渐行渐远……

    叶茂的年龄应该跟他差不多的,而眼前的三信看上去简直就像叶茂的父亲。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养尊处优,一个在我眼前老态龙钟。看着三信远去的身影,他那已经完全弓了的脊梁无疑就是对这崎岖山路的妥协。

    越接近村子,熟识的人就越多。巴掌大的小地方,任何消息都长了翅膀。我一路走,一路和人打招呼。这些亲朋的眼光中无疑全是羡慕,可是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仅仅是这身光鲜的衣服吗?或许吧,一身光鲜的衣服就已经足够让这里的人们向往了!

    依偎在墙角的爸爸和依然在做笤帚的妈妈惊呆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出现。爸妈冲过来,拉着我的手摸了一遍又一遍,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问爸爸:“大,我爷呢?”

    爸爸用烟斗指了指里屋说:“去看看吧,我的娃,你爷在床上呢。”

    正房隔壁的厢房里,一个偌大的土炕上躺着我的爷爷。

    屋子里一片昏暗,我走到床前,看了看,爷爷睡着了。我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妈妈已经倒好了热水,匆匆洗了把脸,把买的衣服拿出来让爸爸妈妈试了一下。

    还好,都很合身。

    我把另一件买给爷爷的衣服拿出来,说:“等爷醒了,让他试一下吧。”

    爸爸低头抽着烟,叹着气说:“哎,你爷现在基本下不了床了。只怕这衣服他穿不了了。他现在日子按月算,估计也不远了。”听了这话,我鼻子酸酸的,那个曾经远近闻名的庄家地的“大能人”,如今却静静地睡在一个昏暗、潮湿的屋子里,等待着自己生命的尽头。

    我拿起衣服,又轻轻地走进爷爷睡觉的厢房,把衣服放在他的床头,只愿他醒来就能看到,虽然穿不了,只要是爷爷看见能有一份喜悦,我也同样开心。

    爸爸还是蹲在墙角抽着烟,妈妈从厨房里拿出馍和小菜让我先吃点儿,垫垫底。

    经过一路颠簸,我还真是有点儿饿了。

    拿起馍就吃,就了一口小菜,儿时的味道顿时溢得满口喷香。

    这种小菜,农村的家家户户都有,初春的时候采的地根子野菜,洗干净,放点儿土盐(不加碘的块子盐)泡在坛子里,吃起来略带一些苦涩的清香。这种小菜,我读初中高中时候天天吃,吃的我牙根发酸,可是这两三年不吃,现在却感觉有一种家乡的温馨。

    吃完馍馍,跑到自己曾经住过的偏房,这里依然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妈妈跟进来说:“你这屋子啊,我每隔几天就进来拾掇一下。想你的时候,我就进来,坐在门炕上(就是门栏,农村的房子都是木门,门下面都有门炕,形状像木枕,长方体,有个凹槽,关上门插上木卡子,就能当锁用。),看着你的床啊,就想你,就当你还在床上睡着,像你小时候的样子,想着想着,就像你在我眼跟前了。”

    妈妈说着这些话,眼角略微有了些泪花。

    我抱着妈妈也一起掉泪,过了一会儿,妈妈说:“你乏了,先睡会儿吧。炕都烧好了(用草屑、树枝把炕烧热,叫烧炕)。”

    我脱了外衣,睡在阔别已久的炕上,虽然感觉有些硬,但是特别踏实。盖好了铺盖,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叽叽呀呀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掀开铺盖,满身散发着土炕特有的味道,真好。

    起身来到了正房,原来是儿时的玩伴二妞和小花听说我来了,都来看我了。

    见了面,她们都惊讶地说我变俊了,白了,瘦了。我心想,一天到晚见不着太阳,过着那种黑白颠倒的日子能不白、不瘦吗?

    二妞、小花她们都抱着自己的孩子,看着这些儿时的玩伴都已经成家,还有了自己的孩子,过去的二十多年仿佛恍然如梦,飞逝如梭。

    二妞问我结婚了没有。

    我说,还没呢。你们什么时候结的?

    小花说,都快两年了,瞧,娃都快一岁了。

    二妞问我:“你干啥呢?咋这么洋气?挣多少钱?”

    这是一个我一直回避,而且又无法回避的问题。

    我说:“在一家公司做呢,一个月钱也不多,刚够花而已。”

    小花说:“处对象了没有?大军可一直等着你呢。”

    大军是上坡另一个村的,小时候一起读过书。同村基本都是同姓,农村多有同村不通婚的习俗,因此虽然读书的时候一起的男孩子挺多,但基本都是一个村的,相互都很单纯,没什么念想。唯独大军和我们不同村,我知道他一直喜欢我。

    我说:“还没处呢!你们真好,都结婚了。”

    我逗了逗小花的孩子,又问:“你嫁哪儿了?怎么今天不在婆家啊?”

    小花说:“今天逢集,我在集上听三信叔说你来了,我可是抱着娃专门来看你的啊!我婆家不远,就在上坡大军那村的奎礼家啊。哪像人家二妞啊,招了个俊女婿。”小花说起这个,还哈哈笑,故意看了看二妞。

    小花嫁到了大军的村子,估计和大军经常碰面,所以又提起他。二妞就住我们隔壁,家境比较好,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跟着爹妈贩卖化肥、种子,在村子里算屈指可数的几个富裕家庭。说是富裕,其实也就是有个小三农,有个电视,老早前就安了电话而已。

    二妞之所以叫二妞,是因为她是老二,她上头还有个老大,也是个女娃,老早前就嫁人了。估计是二妞家境不错,所以招了个上门女婿。农村二女户不能再生孩子了,找个女婿就等于多了个儿子,是件很荣耀的事情。

    正说着,大军来了。

    他一定是听说我来了,来看我的。

    大军进来,故作镇定,假装说:“我来看看你爷,病好点了没有?”

    小花一把扯住她就往我身边拉,说:“你一个汉子,咋这么无信来?说来看人家的,怎么又扯嘴锤(撒谎)?”

    大军立即满脸通红,只是怪小花:“你看你说的啥,你看你说的啥!”

    我笑着打圆场,给大军倒了杯水。

    看着他一腿的泥,一定是急忙赶过来的。

    小花一把扯开自己的上衣,把塞到孩子嘴里,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还不依不饶地说:“当了代课老师,教娃识字地人,咋还扯嘴锤呢?”

    小时候看着大人当众给孩子喂奶,倒不觉的什么。但是都成年了,小花这彪悍的动作让我真有点不适应,但是农村就这习惯,其实也没什么。

    看着不安的大军,我赶紧插话,试图帮他解围:“大军,你当老师了啊?”

    大军说:“还成,在中心小学教娃识字呢!你哩?”

    我笑着说:“不错哦,念书那阵子,你可是最用功的娃哦。”

    大军说:“你哩?你弄啥哩?”

    二妞抢着说:“我这姊妹可能了,在公司哩,一个月好几千哩。”

    大军抬头看了看我,这一眼表情复杂,略有些惊异、更多的是深情、一点点的惭愧里透露着一丝失落,直到最后他目光离开我的那一刹那,眼神里更多的是解脱。

    大军低头喝了口水说:“那你不回来了?”

    我苦涩地摇了摇头说:“这次回来就只过个年。”

    大军又猛喝了两口水,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布包包说:“你爷有病哩,这是我家里的一点参,早些年我爷山上采的,一直没舍得用,拿给你爷补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大军就把红布包包搁在我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心里很清楚大军为什么突然而来,又为什么立即离去。他这一走,断了一份情,断了一份牵挂。

    虽是陪二妞她们聊着,但是想起大军,我心里仍然觉得难受。这样也好,我不该占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