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亚男都处于忐忑中,心神不宁的,不知道陈芹芝会再出什么招,不知道她会不会把这个事情闹大,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再揪着自己的“性别”这个问题不放。担忧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两只大大的熊猫眼。
等第二天早上陈芹芝果然来找亚男的时候,她不禁暗暗地松了口气,而且深刻地明白了什么是:死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陈芹芝不出招的时候,自己的心里很忧虑,想了无数个可能,不知道她会怎么办,可是真等她来找自己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陈芹芝回去思考了一整个晚上,发现李德明真的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透露过这位叫严小虎的战士是个女同志,只是说了他的病情,让自己给他看病。可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把严小虎理解成了女同志,也把他的病理解成了女同志的正常心理状况,没有引起重视。可是这个世界上的病有千千万万种,自己在光听李德明描述,甚至还不知道病患是男是女的情况下就武断地认为这个病不重,不需要治疗,这不是草菅人命吗?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次的事情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对,我要向严小虎同志道歉,还要好好地帮她检查身体,不能耽误她的病情!
于是她和亚男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还把前因后果和亚男解释清楚了,末了要求亚男和她一起去医院里做一个详细的身体检查,治疗亚男的“顽疾”。
看着陈芹芝那个真诚的眼神,亚男心里很过意不去,这个小大夫被自己害惨了,昨天弄得这么丢人,可是今天没有对自己冷言冷语,也没有继续对这个问题胡搅蛮缠,而是反思自己的错误,认为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到位,想让自己去做详细的检查,以免耽误病情。这么好的同志这么热心的同志,看来也只能和她说实话了,希望自己可以以情动人,让她也帮自己保守秘密。
于是亚男酝酿了一下心情,用满含热泪的眼睛看着陈芹芝,说到:“陈大夫,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我其实是女的!可是在昨天那个情况下我不能明说,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我是女孩子这件事,我就没有办法待在一线战斗部队了,没有办法杀鬼子了!”
然后亚男把日本鬼子对自己的娘和村人所犯的罪行说了出来,也说了他们一行四人跌跌撞撞的抗日之旅。只是没有说出张秉义以前的土匪身份,那是张秉义的秘密,而且比自己是男是女这个问题要严重得多,不能把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
同时,在诉说的时候,亚男加上了一些她脑补的情节,以期让陈芹芝更加感动,更加地可怜自己,也更能为自己保守秘密。比如她其实没有看到村子被毁的第一现场,等她回到村子的时候那些血腥的场面已经被严大贵和严小龙掩盖好了,也没有看到严家嫂子被日本人侮辱的样子,那是她通过严大贵和严小虎的行为猜想出来的,但是她把这些事情都说成了亲眼所见,更细细地描述了一番,果不其然赚足了陈芹芝的泪水。
陈芹芝含着热泪拉着亚男的手对她说道:“严小虎同志,我现在完全明白了你为什么会女扮男装了!你爹这样做是对的!在这个乱世里,我们女人想要生存下去,想要得到安全太不容易了,扮成男装的确会方便很多,也安全许多。但是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我们是在根据地里,是在后方,很安全的,你不必再扮成一个女孩子掩护自己的身份了!你可以成为一名光荣的女战士!我们需要很多女战士来做后方的工作,我们医院里就缺很多人!我会把你的情况向上级领导汇报,给你请功,也把你留在我们医院里!你真是太厉害了!是我们女性的楷模!一定要把你树立成先进的典型,号召大家向你学习……”
亚男愕然了,心中暗道糟糕,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她不要和别人说这个事情的,可是看她那个样子不像要保密,反而想要到处宣传,把事情闹大啊!
于是亚男赶紧打断陈芹芝的话,说道:“陈大夫,谢谢你的好心,但是我不能暴露我的身份!我想留在一线战斗部队杀鬼子!为我娘报仇,也为乡亲们报仇,为千千万万被杀害的中国老百姓报仇!”
陈芹芝愣住了,然后说道:“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和一群男人生活在一起,生活太不方便了,还有你的,你的‘病情’,这样怎么能行呢?在后方也一样是为革命做贡献啊!严小虎同志,你不要看不起后方的工作。就比如说我们医院吧,如果不是我们辛勤工作,认真治疗,很多战士的伤病就得不到治疗,会造成非战斗减员,我们的存在也加强了全党全军的战斗力啊!你不能抱着这样的思想……”
亚男哑然了,和这么一个根正苗红的人探讨理论的问题完全是自讨苦吃,根本就不可能回取得什么效果的,于是她只有蛮横,装傻充愣。她低头说道:“陈大夫,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也不懂,总之我就有一个想法——拿着枪杀鬼子!如果你非要把这件事说出去,那么我只好离开六连了。可是我不会留在后方好好呆着的,现在鬼子这么多,游击队也这么多,我随便加入一个就行了,只要能打鬼子就行。如果没有游击队要我,那我就自己去打鬼子,这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以前爹我们四个不就是自己打鬼子的?我就像以前那样住在山里,能打几个是几个!”
陈芹芝被亚男的话吓坏了,其实亚男这一招挺绝的,她个严小虎不就是被她这一招唬住,然后不敢让她爹知道她参军了吗?她可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到时候惹急了她真敢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就去打鬼子,那不是送死吗?所以严小龙也只能帮她隐瞒了。换成了陈芹芝也是一样的,特别是亚男才刚刚和她说过自己孤身一人偷偷跟在严大贵他们身后几天的事迹,陈芹芝就更加不敢说了。
不过陈芹芝还是没有放弃对亚男做思想工作,在李德明住院的后面几天里天天抽空来找亚男聊天,做她的思想工作,想让她承认自己的女子身份,留在部队医院里,可是每天她的提议都被亚男拒绝了,陈芹芝最后也只好作罢,还特别认真地对亚男说她会帮亚男保守秘密的。
亚男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是一个年轻人,比较好忽悠,如果是一个年长的成了精了领导啥的,估计就没这么好说服了,立马把自己的军装拔了,扔到医院里或者是文工团里面去,那自己可惨了,游击队之路可是很辛苦的。辛苦还不是最可怕的,最愁的是游击队没有那么容易遇到鬼子,整天和伪军什么的打交道,还要保护村子,不像正规部队那样有这么多的作战机会。
只是陈芹芝这么频繁的来找她,李德明心里就纳闷了,后来在离开医院之前忍不住问道:“虎子,小陈大夫怎么老来找你,她是不是看上你了?我们这就要走了,不然你再去和她道个别。”
亚男被李德明的想象力震惊了,张大了嘴巴看着他,那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一头活生生的恐龙。李德明也发现自己想得有点儿离谱了,亚男才多大一点儿啊,于是讪讪地敲了一下亚男的头,说道:“你这什么表情?有那么离谱吗?好歹你也是战斗英雄,女战士仰慕你怎么了?不过,不过,你的年纪也确实是太小了一点儿,毛还没长齐呢,呵呵。”
亚男捂住自己的头,对李德明说道:“指导员,不会是你自己看上了小陈大夫了吧?”
李德明笑道:“哟,你这小闷葫芦现在也会打趣人了啊!居然敢这么说我,看我不治死你!”于是笑着和亚男打闹了起来,病房里全是他们两人的笑声。
这个时候陈芹芝站在门口一阵咳嗽,打闹的两人也停住了,严肃地向她问好。陈芹芝狠狠地白了李德明一眼,说道:“有你这样的指导员吗?对战士动手动脚的!”说完不理李德明的反应就去和亚男道别了。
陈芹芝想要像以前那样抓住亚男的手,但是亚男立马缩回去了,旁边还有李德明呢,再说了,她现在可是男人,男女授受不亲啊!
陈芹芝也知道要收敛一点,于是嘱咐了亚男很多,让她小心身体,注意安全,常来看她,不舒服就来医院blabla,最后还送了亚男一堆好吃的,什么水果、饼干、罐头之类的,应有尽有,好大一包,把李德明看得眼都直了。
末了陈芹芝还红着眼眶对李德明说道:“李德明,你是指导员,要照顾好虎子,知道吗?她这么小,还是一个还是一个身上患病的同志,一定要好好注意她的身体,她一有什么不舒服就把她送到根据地的医院里来找我,知道吗?不能派她去参加特别危险的任务,更不能对她动手动脚打打闹闹,明白吗?”
她那逻辑奇怪的话把李德明弄得一头雾水,前面那些注意安全、注意身体什么的话还是挺靠谱的,可是后面怎么扯到打打闹闹上去了呢?真奇怪!可是看着陈芹芝那红红的眼眶,李德明也没有和她抬杠,只是严肃地点点头。
最后陈芹芝才挥泪地送走了李德明和亚男。
她的那些作为不仅让亚男很感动,也感动了李德明,李德明在回去的路上问道:“陈大夫是不是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兄弟啊?不然怎么对你这么好。”
亚男叹了口气,说道:“也许吧。”同时也在心里送了口气,身份的危机解除啦!
只是她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王鸣强那个大嘴巴已经把她在部队里的事情告诉了严大贵,马上就要有另一场风暴迎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