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校园里,两个人并排走着,安然小心的看着女孩的脸色,水蓝的脸上很苍白,偶尔转过的眼眸带着几分焦虑和无助。
“如果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告诉我好吗,不管怎么说我们起码还是同学,应该相互帮助不是吗?”男孩慢慢的说道。
女孩坚决的摇着头:“真的没事,可能是这几天晚上看书看得晚,累了一些,你别瞎想了。”
安然无奈的叹口气,水蓝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否则依着女孩从前规律的作息时间,肯定是不可能弄得这般狼狈的。只是现在她不肯说,自己该怎么办?
难道是……
安然忽然想起曾经的记忆,是她的母亲生病了吗?
女孩看了看四周望过来的眼神,那些带着惊讶和诧异的眼神让她感觉很不自在,身边的男孩已经不是自己的男朋友了,他爱的一直是另一个人。
“你还有事吗?”水蓝强忍着心酸停下脚步反问道。
安然喏喏的答道:“没事了。”
“那我走了。”水蓝看了男孩一眼,加快脚步向教学楼走去。安然欲行又止,终究是没有追上去,站在原处若有所思。
江南市人民医院在城市的北面,是江南市最好的医院,也是江南唯一一所三级甲等医院。
傍晚的斜阳已经被门诊部的高楼挡住,从门诊大楼边上的院门向里走,沿着绿荫穿过篮球场拐过月亮门,就是住院部的大楼了。水蓝背着书包匆匆的走进住院部,楼梯上的台阶已经残缺不全,女孩每次走上这个台阶的时候,心情总是说不出的沉重,也许是想到了母亲的病情,又或许是怕遇见催缴住院费的护士。
“水蓝来啦。”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上,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提着热水瓶。
水蓝低低的应道:“舅舅,下午妈妈怎么样?”
“唉!”舅舅叹了口气:“老样子,还在发烧,人倒是还清醒。”
“嗯,”女孩的声音压得极低,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只要想到母亲憔悴苍白的面孔,她便无法抑制自己的悲伤。“舅舅,我去吧。”女孩伸手准备结果舅舅手里的饭盒和水瓶。
“我去打饭,你先去看你妈妈,她最想你陪着她。”舅舅拍拍女孩的肩膀,忍不住再次叹息出声。他的心里也很难过,自己的姐姐这辈子似乎从没有过过好日子,结婚的时候家里一穷二白,小女儿出生之后没多久姐夫就车祸去世了,现在好不容易把两个女儿拉扯大了,孩子既懂事成绩又好不用操心的时候,这怎么就忽然生病了呢,得的还是那种病……
水蓝轻轻的走着,生怕惊扰到过道两边病房里的人们。走过七八个病房,女孩停下脚步,先透过房门上的小窗户向里面望去,母亲一个人靠在屋角的床头,正悄悄的用手绢擦着鼻子,然后小心的把手绢藏在枕头下面。高悬的药瓶缓缓的冒着气泡,随着她的动作钢丝床微微的摇晃着,带动了悬在空中的输液管一起晃动。
女孩没有吭声,静静的看着里面,一直等到母亲把手绢藏好了,这才揉了揉脸挤出一丝笑容推开门。
“妈,我来了。”
李青梅转过头,微微的笑道:“蓝蓝放学了?”
“嗯,有一会了,你下午身体好点没?”水蓝笑着坐在床边问道,顺手拿起一个苹果,慢慢的削着皮。
李青梅疼爱的摸了摸女儿勉强的笑容:“好多了,下午我还出去走了走,感觉挺不错的。蓝蓝,妈妈应该可以出院了,住在医院里可难受。”
水蓝摇头:“这可不行,医生说你还没有完全好,得在这多住几天养养病。”
“你这个傻孩子,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李青梅接过女儿递过来的苹果,接着说道:“妈其实没有生病,可能就是前阵子加班太累,回去歇两天就好了。”
水蓝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那也不行,我们得听医生的,他说能出院的时候才能出院。”
“你呀!”李青梅忍不住一把搂过女儿,眼眶已是红了一圈,“妈妈真的没事,住在医院天天打针太花钱了,这些钱本来是存着给你和小旋上大学用的,可惜妈妈的身体不争气。”
“妈……”水蓝紧紧抱着母亲,眼泪情不自禁扑簌簌的下落,十七岁的女孩虽是懂事,可终究只是一个孩子,她的身上已经扛着远不该是这个无忧无虑的年纪该负担的沉重,母亲的病情和高昂的医疗费让她早已心力憔悴。
“妈,你别担心,沈叔叔说你们厂里会报销的。”水蓝不住宽慰着母亲。懂事的孩子不愿意让母亲担心,住院的半个月已经花费了七千多的费用,可是她所在的街道工厂到现在只愿意负责五百。家里的积蓄已经全部用完了,舅舅也帮着出了一千多,还欠着医院三千多块钱,这两天医院接连催促着她赶快交清所有费用,幸好这还是90年代的初期,医院还不曾走向市场化,否则的话……
“蓝蓝乖,不哭……”李青梅也止不住心中难受,女孩虽然一直瞒着她,不肯告诉自己的究竟是什么病症,可住在医院又如何真正能瞒得住?这个房间里又不是她一个病人,只要随便问问也该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该花上多少钱了。
母女俩拥着暗自垂泪,房门轻轻响动,李青梅转头看去,自己的弟弟端着饭盒回来了。
“姐,先吃点东西吧。”李青竹面色不渝的把水瓶放好,先倒了杯水,再打开饭盒。
“青竹,是不是医生又找你了?”李青梅内疚的问道,这短时间弟弟专门请假来照料自己不说,为了自己的病不光搭上了微薄的积蓄,在外面还借了不少钱,听说两夫妻为了这件事大吵了一架,让她这个做姐姐更发的心里难受。
“没有,”李青竹强装笑言道:“沈医生说不要紧,缓几天没事。”
“对了,蓝蓝你今天晚上在这陪着妈妈,舅舅正好回家好好睡一觉。”李青竹笑道:“小旋是不是明天早上5点的火车到江南?到时候我去接她就行。”
“青竹,你可别再出去借钱了,回家和小敏好好陪个不是,也帮姐姐向她道个歉,我拖累你们两口子了。”李青梅说着说着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水蓝侧过脸去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泣出声。
李青竹沉默不语,他的确是想在晚上出去找朋友同事想想办法再借点钱,再不给医院交钱就要停药了,就算再苦再难也得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江南人民医院的地段很不错,正好在繁华的十字路口不远处。信号灯变幻闪烁,安然坐在车里茫然的看着不远处的路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果知道水蓝母亲今年下半年就会生病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刺激女孩的。每当想起女孩单薄脆弱的背影,男孩总有种深深的罪恶感,如果自己能够稍微用心一些,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安然沉默着深深的自责,他是真的忘记了这回事,自从上次水蓝说已经陪母亲去体检过一次,说一切正常之后,便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
“然哥,我问清楚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坐了上来。
安然没功夫去计较那个他最不喜欢的称呼,立即出声问道:“是什么病,在哪间病房,现在情况怎么样?”
“急性白血病,住院部1号楼219房间3号床。”小伙子的语气有点犹豫的接着说道:“我刚才还问了医生,他说这个病基本上是治不好的,最多能拖延一下死亡时间。还有,那家人已经欠医院不少钱了,医生说要是再不交钱的话明天就得停药。”
急性白血病……
安然不懂这是什么病症,但只需要听见白血病三个字,只要是人就能猜到这种病是个什么状况。
“欠了多少钱?”男孩问道。
“三千多,具体的他没说。”
“你现在去酒店,和你们老大说一声,就说我要先在他那借两万块钱,让他赶紧送到医院来。”安然说着推门跳下了车,“快去,我在对面门诊大楼外面等他,让他快一点来。”
“哦!”那人答应的干脆无比,汽车飘起一缕青烟,随即驶上大道,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之外。
安然缓缓蹲在马路边上,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无助。白血病,为什么会是白血病呢?
发了一会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左右张望一下,站起身向路边的商店走去。商店外挂着一块简陋的木制小牌:公用电话。
“王伯伯,是我,安然。”
王林涛接到安然的电话很是开心:“安然,找王伯伯有什么事情,你可是好久没有主动给王伯伯打电话了。”
安然勉强陪着笑了几声,礼貌的打了几个哈哈才转入正题:“王伯伯,我现在有件事情想请您帮个忙。”
“说吧,王伯伯能帮你的肯定不会推辞。”
“我有个同学的母亲生病了,现在人民医院住院,能不能请您和医院说说,安排一个好一点的病房……嗯,病情蛮严重的……急性白血病。”
“她的名字叫李青梅,住院部219号病房……那谢谢您了。对了,王伯伯能不能帮我问问有关专家,这种病有没有治愈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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