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如今已是人丁寥落,百花渐谢,满地落红,让黛玉心中无限感慨。这日一早便起来收拾了,穿的是淡紫色长裙,外穿浅粉色外衣,衣裙上绣着春花朵朵,比起往日一身素雅,更多了几分俏丽。因主仆几人都各怀心事,倒是好好的吃了一顿早饭,紫鹃看得甚是怪异,又不明所以。早饭后黛玉便携着紫鹃、雪雁并紫竹到贾母这边来了。
一进门贾母才起床,因看见黛玉虽打扮一新,却不是出嫁装扮,亦不明就里。因为嫁过去大概亦只是个庶妃,因此忠顺王府下午才过来接人,此时倒也不甚忙。贾母看见黛玉进来,便道:“听闻你近日身子不大好,如今可好些了?”黛玉请安后答道:“劳外祖母惦记,好多了。”贾母看得黛玉气色神情都不错,因此回头对鸳鸯道:“你带林姑娘去看看嫁妆,再试一下喜服,若不合适尽快改改。我梳洗还得一会儿呢。”黛玉告罪后便与鸳鸯到隔壁黛玉原来住的院子里,里面堆了很多东西,绫罗绸缎绢纱皮毛,玉器金皿不一而同。另有一箱子上落着锁,看那箱子似当年父亲林如海交托的,黛玉一看便有些眼红,心下也明白了许多。鸳鸯看见黛玉的神情,笑道:“这就是当日你父母交给老太太说给你的嫁妆,你且看看。”说着便打开箱子,这里紫竹在一边打岔问鸳鸯话,又问闺房布置如何,非要看看,因此黛玉得以细细查看过所有的“她父母交给老太太的她的嫁妆”。正看得发呆心酸,老太太扶着琥珀的手进来了,搂着黛玉到:“好孩子,你如今也长大了,我也放心了,今日一去,可要记着外祖母,多回来看看我才好。”因看见贾母,黛玉忙换了神情,一副害羞淡然的样子,扶着贾母来到正房,听贾母说着些她母亲出嫁的情形,一边暗暗垂泪。
到得上房,邢夫人王夫人等也都过来请安了,因今天有喜事,顾贾赦贾政等也都在家中不曾上朝,此时一块过来给贾母请安。因说着黛玉这几年在贾府如何受委屈了,又是如何没能好生照顾好甥女儿了,又是今日可是有个好归宿了,回头还要多多的依仗甥女儿了。看着该来的都来得差不多了,黛玉终于下定决心,从贾母怀里站起来,一字一句的道:“我六岁来到府上,如今十四岁了,这些年多谢外祖母的疼爱,舅舅舅母哥哥嫂子等的照顾,姐妹们的陪伴。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外祖母及舅舅应允了才好。”说着泪流满面跪倒在地,看着贾母及两位舅舅。贾母刚听得也是满腹心酸,使劲点头道:“好孩子,快起来说话,但凡事情,外祖母依了你就是了。”贾赦贾政也忙点头称是。这里黛玉才道:“即外祖母及两位舅舅已经应了,少不得请家里所有人在辰末时都到外祖母这里来一趟。如果家里有人出外的,烦请及时请到;家里的丫头下人乃至管事的诸人不论男女老幼也请一个不漏的叫到。还有一项,薛姨妈一家也务必请来。”此语一出,众人哗然,只因贾母及贾政等在,不敢过分表露而已。贾母听得此言,也大感奇怪,因问道:“玉儿,你要请这些人来做什么,家里人还要忙着准备你喜宴,招待客人呢。”一语出口,黛玉已经放松不少,憋了八年的气,终于开了口子了,这后面的就好说的多了,她站起来慢慢的道:“外孙女在府上住了八年,少不得辛苦各位了,因此今日当好好见见叙叙才好。再者婚礼到不着急,该准备的外祖母不都准备好了吗,也不在乎这个时候。辰末时怕是客人也还未到,不妨事的,既然外祖母已经答应,少不得依了我这一回的好。只怕以后想见面就难了。”说着又落下泪来。贾母虽不明就里,但还是觉得黛玉可怜,正要依了她。
此时一旁的王夫人道:“甥女此话无理,原为府上如此大事,怎能无人料理,都聚到老太太这里算怎么一回事。”她担心的是今日办的不体面丢了她的面子,再者但凡黛玉的主意她总没觉得好过。听了王夫人的话,黛玉倒也不怕,因为这个舅母不说两句才是怪事。因此略一思索,黛玉道:“若为的家事,外祖母和舅舅都已经应了。”说着停了下来,看了看贾母和舅舅,三人均是点头默认。这里黛玉才话锋一转道:“若为的喜事,亦即是我的事,舅母到不必多虑了。还请尽快吩咐下去,如果到时候少了人,怕是不好说话的。”话说到这里竟然凛冽起来。侧过身对着贾政道:“借舅舅快马一匹用用。”贾政一直比较疼黛玉,虽平日不管不顾,心里却是极喜她的,因此一叠声叫备马。黛玉又转回身对着王夫人,吩咐道:“紫竹请即刻骑马前去请怡亲王和贤亲王……还有哥哥。务必一个时辰内赶到这里。”此语更是如雷贯耳,震得各人心神不宁。贾母第一个反应过来,颤声问道:“玉儿,你说请谁?他们你如何请的来?你到底给外祖母说清楚才好。”王夫人则以为黛玉疯了,只看着样子不像。贾赦回过神来问道:“外甥女儿,你能请来两位亲王?他们可从来没来过咱们府上。”言下之意,这两位亲王可比忠顺王厉害多了了,都是皇室近亲,手握大权的,能结交他们,那他就前途无量了。只是,面对这些的震惊、问题,黛玉也不想逐个回答,本来如若王夫人不顶她几句,她不会在这里说的;本来,如果刚才的嫁妆不是少了十之六七的东西,她压根就不准备叫这些人来的。只是,现实已经摆到了她面前,前头只有一堵墙,再往前一步,就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了。痛苦的思量后,她抬起头,看着贾母及两位母舅,一字一顿到:“两位亲王,你们一会儿会见到的。为什么,你们也都会明白的。现在,将所有的人叫来吧。我先回去歇息片刻,辰末我一准过来。”说完,脸色惨白,嘴唇也被咬得发紫,行过礼后,慢慢转过身,朝门外走去,回潇湘馆去……
贾母等人显是尚未完全明白黛玉的话,因此待得她走后许久,才议论开来,但左右总不得要领。要说两位亲王,位高权重,更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其尊贵是贵妃娘娘不敢比的,忠顺王府亦是不能比得的,如何就能听黛玉的丫头的话来这府里?玉儿这么多年也未见过外人,如何能请的来他们?况此时正是早朝时间,两位亲王必定在宫里上朝呢,如何请?至于叫齐所有家人,亦是古怪,听着有理,细思却无理。但只到底好歹吩咐下去所有家人辰末到贾母正房来。因着要摆酒唱戏,人倒也陆续来了不少,仍在一边议论着,却不得丝毫头绪。
这里紫竹牵过马一出门口骑上便一溜烟的跑了。幸喜时辰尚早,路上人也不多,只一盏茶功夫便到了贤亲王府。这边贤亲王早已预备好的,只听得门上来报姑娘那边人来了,便一跃而起,边往外走边吩咐道:“一会儿我一走,你们即刻到怡亲王府,叫他即刻就过去,照计划行事。”这里见了紫竹便开口问道:“姑娘怎么样?你喝口茶我们立刻就走。”看着贤亲王万事俱备,紫竹也是颇为感动,从听到姑娘有事起,大家都非常关心的行动起来,必要护得姑娘周全,看着这么多人护着姑娘,登时放心不少。这里贤亲王的心腹得令后立时便往怡亲王府快马报信而去。怡亲王府这边皇上一早便到了,自昨日早朝后,便一直严阵以待。妹妹竟然能让人卖了,已经下定的未来皇后、皇上太后的心肝宝贝竟然要被人卖了去做庶妃侍妾,且不让天下人笑死?从接到消息时起,就命人着手整理参奏贾府的折子,以及收集证据。而因今日是“吉日”,因此自昨日开始,便时刻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否则便在今日动手。是以贤王府的人到来时,怡亲王与皇上已早早用过早膳预备着了。
潇湘馆这边,黛玉进到屋内,再次检点各色物件,便命紫鹃开始收拾东西,因之前都是背着紫鹃等准备的,其他人更是不知情。紫鹃以为姑娘就要出嫁了,是以要将这些东西收拾了,也未多心。黛玉则坐着窗前,抚起琴来,一曲过后,大家都心神宁静了许多。既然要走,既然已经开口,就要走下去,大家会一直陪伴着的……听到黛玉的亲事,窗外宝玉有些不知所措,不想妹妹心神如此宁静,或许是太过悲伤吧,很多事情,倒是不用说的,知道就好……紫鹃收拾到宝玉的旧物,也在一边放好,想着给姑娘留一点念想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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