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与皇上说完晴雯的事情,便见太监领着迎春四姐妹来了。虽一色宫装,却依旧不掩本色。温柔可亲的迎春如今不再是个二木头了;神采飞扬的探春如今也看清了许多,心胸放开了,倒是比以前还能更爽利些儿;娇憨的湘云与冷俏的惜春则几乎未变。因今日有外客,是以四人未敢穿着日常的衣裳,以免招惹是非。虽然这里众人都好,到底还是有些个等着挑刺儿看笑话的,且毕竟都是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的,亦只有此时,方能体谅些儿黛玉当日小心谨慎的心情来。
不一刻,姬虞及姬唐亦都来了。酒席早已撤下了,此时见人来齐了,太后便命另换了好的来。一时众人都随意坐了,姬虞姬唐二人被太后叫来在他们一桌坐了,迎春四姐妹依旧与宁公主娴公主一桌坐了。一时又蒸螃蟹煮菊花酒吃起来。虽有皇上在,到底见过几回了,且每每只要林姐姐在,皇上才顾不得别人呢,是以探春手擒螃蟹,湘云怀抱酒壶,惜春则在一旁抢吃迎春才剥开的蟹黄,一会儿便热闹开来,几人许久不曾这么过瘾了。
黛玉赖着哥哥要吃螃蟹,偏众人都不肯,黛玉想着才刚只吃了一只,非要再吃一只。没奈何,皇上只得亲自给她剥了一只,方高高兴兴的吃了,虽不及五香斋的好,却也是极不错的。一会儿见皇上吃蟹黄,又眼巴巴的盯着,皇上忍不住,又喂了她几口。姬虞姬唐见宁公主他们一桌热闹,便要蹭到那一桌去吃,太后笑着让他们去了。几人都是已经见过的,是以只是稍稍客气了一下,旋即便闹开了。
八个人挤得满满当当的一桌儿,手脚都有些儿快摆不开了。探春便让宫女们一块儿又拼上两张高几过来,方好些儿。一会儿便见湘云和娴公主开始比划着划拳喝酒,那娴公主不会划拳,湘云便教她,虞儿看得不乐意,冷哼道:“好好的公主,却学这些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市井玩意儿做什么?”娴公主瞪着他道:“你是皇子,你不学,管我做什么,母后都让我们热闹些儿,何必装斯文。”一边不理他便与湘云划开了。
探春见没趣儿,便想着法子要行牙牌令,偏生那两个划拳划得热闹,宁公主与唐儿都是没见过的,正笑嘻嘻的看着呢,还一边儿学。虞儿见没人理他,便与惜春说话,倒是奇怪,这两个心高气傲的,不知说的什么,竟然聊得很是投缘。开始虞儿还嫌弃惜春是个宫女,不过想起上次她并非这身打扮,而一开口言谈更不是宫女可比的,是以倒有些个敬佩的意思。惜春原对这些皇孙公子没兴趣,偏生两人不知说了个什么,倒是觉得虞儿见解还不错,是以一来二去两人便聊上了。
迎春则是安静的吃着喝着看着,到底她要大三两岁,又是嫁过人的,如今不过是看着她姐妹都在的份上,让她也自在一会儿罢了。见另几个都聊开了,便找了探春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闲事儿。不想两人虽以前并无深情,不想此番交谈,却都有了些儿不同的感觉。不知是以前未曾发现,还是因如今同在他处,同病相怜。迎春发现了探春许多的敏锐及果断,而探春则得了迎春许多的宽容及大度。两人竟如初次见面似的,慢慢的聊得竟入味儿起来。
皇太后他们则是好笑的看着这几个,一边儿与皇上及黛玉小声的说着话。一时见到虞儿竟与惜春那么说得来,都觉得有些儿奇怪。太后笑道:“这四姑娘虽然人小,但是道理却极其明白,虽有些儿冷心冷性,到底受了家庭的影响多些儿,若此后能有个平安的家,兴许还能好的,毕竟她并不像看着的那么冷。且如今看着比才来时已是好多了,竟是个极难得的好姑娘。”黛玉笑道:“从那样的家里出来,能如此恩怨分明,敢说敢做,怕是不易。”
皇上笑道:“我看虞儿与她倒是似乎说得来,若果然两人有缘分,不知你们怎么看?”太后听了皇上的话,果真看了二人一会儿,笑道:“皇上这么一说,倒果真的有些儿意思。不过都这么小,急什么。不过我倒是奇怪他俩怎能说到一块去?一个自视比天高,一个自认比菊洁。”皇上笑道:“虞儿别的还好,只是他舅舅有些儿不太好,惯得些儿毛病。我看来若是得着四姑娘治治,没准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黛玉笑道:“四妹妹再不肯搭理人的,不过虞儿虽高傲,却是个热心肠,若果真好了,四妹妹以后就不用那么可怜了。”
那边两个才第一回说话,不过说得得了趣儿,被这边几个一说,变成了大事儿了。两人都是好容易得着投缘之人说话,本事高兴的事情,偏被这几个就当终身大事都给定下了。虞儿虽是皇太妃之子,到底从小儿就是被他父皇安排的每日习文练武的,父皇又没多少时间管他,皇兄又是皇帝,别的哥哥都大了开府出去了,姐姐们到底都是姑娘家,学的都是些儿姑娘家的礼仪规矩,唐儿又是个面团子,是以总是找不到一个投缘的人说话。偏生这四妹妹竟是个极明白事理的,又大方肯说不扭捏,何况模样气度也比几个姐姐好。
且说皇上太后等议论了一回姬虞及惜春,太后问道:“不知何时秋闱?”皇上道:“过几天就是了。”太后道:“前几日玉儿与大家商议,说想将今年恩科的卷子都收上来复审一遍,我想反正几位姑娘都无事,不如让她们几个亦做些个吧?”皇上吃惊的看着太后,太后笑道:“你看底下那桌八个不都是无事的,却偏都读过些诗书的,母后也时常闲着,不如我监督,由玉儿领着她们几个一块儿审。一来虞儿和唐儿亦可以学着知晓些儿事情了,也都不小了。二来他们八个却无利害关系,且有母后监督,公平正道,不偏不倚,怕是比国子监礼部还合适。三来他们都闲着,若是能做点儿事情,她们又有能力,倒不浪费人才。”
皇上听后笑道:“主意倒好,只是要劳累几人了。如今各部衙门人手都有些儿紧张,以前偶尔还起复委用,偏生许多因故被罢了的便是起复了依旧本性不改,为害不少,很是不放心。”太后笑道:“如今许多男子都落得不如我们这几个姑娘了。不过皇上还得待秋闱后找个妥当的人来教教各位姑娘如何评判好坏。”皇上笑道:“这却好办,如今便有两个现成的。”说着看着黛玉,黛玉忙往太后怀里钻。皇上拧了下她的鼻子道:“妹妹要是不愿意,便是徐利亦使得。”太后笑道:“是否便是上回玉儿从荥阳带回来的那个郎中?他如今怎样?”
皇上笑道:“果真是个得用的。才一个多月,便将许多事情都弄明白了,如今正等着他拿方略呢。”太后笑道:“得用的人最难找,若果真有能为,皇上还要用人不疑才好。不过玉儿还是头功。”皇上笑道:“妹妹头功太多了,这样也好,反正妹妹不要封赏,省了许多。”太后笑道:“赏就不用了,封却是要的,不过得想好了才是。”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皇上,只有黛玉不知。皇上倒是有些儿不好意思的笑了。
太后又想起一事,对皇上道:“玉儿今儿将龙珠送给我了。”皇上愣了一下,看着二人。太后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那东西怎好拿出来送人。我们都只担心你,你好了我们方好。”说着便取出那盒子,一边儿递给皇上一边儿道:“还是你收着吧,这东西放在你那里最好,今日众人都见了一下,放你那别人想不到。回头我弄颗假的,就算以防万一吧。”当日林如海便想将这龙珠给太子,太子硬要留给黛玉,如今又在兜圈子。皇上想毕笑道:“这龙珠已是第二回兜圈子了。当日师傅就想给我的。”三人就都笑了。
过了一会儿黛玉想起老太太来,便当着皇上面给太后说道:“母后,玉儿有事想求母后。”说罢一脸可怜兮兮乞求的模样,太后见了极是心疼的道:“乖乖的,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皇上一听甚是冤枉,黛玉则是冲着哥哥扮了个鬼脸儿狡黠一笑,依旧可怜的看着太后道:“不知道外祖母怎样了?玉儿只是想知道一下……”太后看着黛玉,宠爱的抚摸着她道:“既如此,不妨打发人去瞧瞧也好。”皇上闻言忙附和道:“让人去瞧瞧即可。妹妹待他们已经够好了。”黛玉撇撇嘴,太后并不知前几日出去的事情,不知他二人打得机锋。
三人于是商议该让谁去探望,晴雯在后面说她可以去,这回老太太是好好的,就不用那么多人去了,她可以替姑娘去探视一番。太后说道:“按理贾府几位姑娘倒是可以去看看的,不如问问她们的意思?”皇上和黛玉都点头表示同意。太后方叫史良娣去下面桌上将四人叫来,几人听得可以去看老太太,都想去看看,不过只有探春最想去,其他人都罢了。惜春却只是却不过面子,不想虞儿过来插话道:“既如此不如让四妹妹去最好,省的那老太太说出什么好听的来。不过就是去探望,探了望了便罢了。”
众人听了都吃了一惊,觉得虞儿的主意怪,可是细思起来却有意思,惜春却不愿意,只到底是她祖母,躲不过去,只好应了。探春想去,此时反倒不好开口了。最后太后看情况便让探春惜春及晴雯三人过去,不过就是探望一下,无非在送点钱物而已,算是了了一桩心愿。皇上听后便命刘福着人去打听当日具保时留的刘姥姥的住处,另外将外面的情况亦打听了一下,方好让几人出去。
想起巧姐儿与贾母都在刘姥姥处,黛玉便将凤姐儿已死的消息告诉了众人。迎春等都是吃了一惊,继而都有些难过,毕竟凤姐儿对她们还算不错,且年纪相差不大,格外的多些儿感触。众人商议好后已是掌灯时分,方各自散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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