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周贤在这里如何答题,黛玉却已经让师兄暗地找人去瞧看他的答卷了。第一卷考完,贤亲王先得知情况,其次是黛玉和皇上,都是大吃一惊,拍案叫好。到了最后一场比完,更是赞不绝口,很是想尽快见到周贤的文章。
御书房里,贤亲王笑道:“这回可说好了,人可是我府里好生招待的,病也治好了,皇上该给我些封赏才是。”黛玉划着脸羞他道:“肉赏给乡下那个老嬷嬷,汤赏给晴雯姐姐,师兄添盘子好了。”皇上笑道:“那你要什么呢?”黛玉歪着脑袋看着皇上道:“我已经有了。”皇上和贤亲王不明白,黛玉笑道:“他此前写得对联三副,将来一定是个好东西,可比时下那些字画值钱。”皇上笑道:“你从那里弄来的。”贤亲王道:“只听说他文采风流,不曾见他书法,随便几幅对联就能值钱那。不如我也给你写几个,好歹我写得字外头也得不到。”
黛玉又羞贤亲王道:“他那对联虽稀松平常,那字却得王右军的三分流畅,张长史的三分不羁,颜平原的三分风骨,还有一分浑然天成。不知师兄算什么?”贤亲王也不理师妹取笑,过来作揖道:“好妹妹,不如拿出来赏我瞧一眼?”皇上瞪了他一眼,黛玉掩嘴直笑。贤亲王很是无奈的给皇上赔礼道:“微臣不过叫一下好妹妹都不行吗,皇上也不用这么小气。”皇上狠狠的瞪着他道:“以后再胡叫开始罚俸。”
不想贤亲王垂涎着脸道:“叫一声儿罚多少?”黛玉已经乐不可支了。皇上看了黛玉一眼道:“一年俸禄。”贤亲王苦着脸道:“等我回去攒够了银子再来叫吧,就是有些儿贵。”黛玉笑的前仰后合,直叫肚子疼,皇上一边儿给她揉肚子一边儿道:“是不是上回探狱时叫二哥哥了?”黛玉见问,眼泪都笑出来了,皇上唬道:“下回再这样叫,哥哥就寻他个错,好好治治他。”贤亲王笑道:“师妹叫的,你怎么拿人家出气?”说罢自己都给笑了。
黛玉好容易笑够了,方对贤亲王道:“师兄,既然周贤的文采这么好,不如你留他下来参加明年的春闱?他母亲不是在乡下吗,不如让他们母子在一块,再多少给点银子,让他们安心参加春闱好了。倒是殿试我也要看看他。”皇上笑道:“还不知能不能中呢。”黛玉疑惑道:“他文章做得那么好,为何会不中?”皇上笑道:“那你还要复审干嘛?”听到这里,众人倒是都笑不出来了。贤亲王忙回去安排周贤母子去了。
且说秋闱后次日,黛玉与皇上及太后说了,让张丞相及徐郎中来给八人讲今科取录标准。一些基本的标准与往年无异,但在黛玉公主皇子们听来,却颇为有趣儿,或者说哭笑不得。
头一件儿,别看是秀才参加乡试,有许多秀才连话都说不顺溜。别以为秀才都是通过县考府考过来的生员,至少都是知书达礼的。其实不然,那些个秀才,有许多是花钱买的,或是找人弄的,还有些儿是找人替考的。是以这些秀才有的压根连字都认不了几个,所谓“举秀才不知书”,还真有四书未曾读遍的。虽然乡试或许还会弄虚作假,但因今年考题绝密,且很多都不是书中的,故而估计就有许多人要露底儿。
这一件儿这八位判起来却容易,黛玉探春湘云惜春四人一点儿也不害怕,而且从作诗来看比公主皇子还高出一截儿。
次一件儿,文不对题。别说今年恩科题目异于往昔,便是以往,也有很多人将题目弄错了的,最后答个风马牛不相及。便是文章再好,都是中不了的。这种情况不少,原因各异。有的是预先猜测了几个题目,预先做好了背下来的,临场一看,差不多,便往上抄。有的是偶尔看错了其中一二点儿,或是一时解错了,答得自然也是错的,却极为可惜。还有一种,就是这个题他压根儿不懂,故而故意胡乱蒙一个作出来的。当然还有一种便是压根儿不知问得是什么,或者说别人说什么他就没明白。
这一件儿判起来也容易,张丞相和徐利将今年所有题目都说清楚了,各人都知道该怎么理解才是对的,自然别的都是不对题了。
第三件,偷梁换柱。这个要难一些儿,毕竟从表面上看是对的。但仔细一读,会发现意思早已变了,故而必得十分细心才是。还有一样难的,便是引经据典,长篇大论,细究之却是言之无物。这点若非有经验,否则他们几个未出闺门的小姐和长在深宫的公主皇子就未必知晓了。对此倒是黛玉读的书多一些儿,故而众人议定,若是遇到这种文章,便都交给黛玉处理,若是黛玉认为有必要,自会去找张丞相等帮忙判定。
还有一件儿,便是各人的字。书法能反映一个人的态度、品行及修为,并非说文章好的就一定都得有一手好字。但是若字迹潦草糊涂,自然无法明白他的意思。最后一件儿,便是替考或泄题作弊,这是最难辨的。只能凭只觉猜测,才能去取证。
八人都听得明白了,便都等着各地放榜后将答卷带回来,先按下不表。
且说恩科开考本就晚了一些儿,故而不几日便是择定的秋决之期。这日早朝,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及大理寺卿联合复奏贾府等死罪今秋处决一事。几人刚启奏完毕,其他人等都无异议,众臣跪地扣请“皇帝三思”,皇上朱笔一挥,维持勾决不变。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大理寺卿再次启奏,其他朝臣正准备跪请,北静郡王站出来道:“启奏皇上,古者养其子孙以酬其功,护其后代以嘉其德。宁国公荣国公开国功臣,今子孙虽有过错,然念其祖宗之功德,还望皇上开恩,免其死罪。上天有好生之德,皇上莫若赦其死罪以劝生,则生者必感深恩而惶恐,定当改过自新,则皇恩显而民感激,善莫大焉。”
怡亲王站出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开国安邦,多少人尸骨无存,何况后代?相比与此,那侥幸存活之人,何敢邀功?再者,祖先即能为天下捐躯,而子孙不思勤勉,反弃宗庙于不顾,不孝如此,留之何用?既然上天好生,他们缘何却一再谋害他人?偶尔杀人,或可曰无知,如今既非黄发幼儿,又一再妨碍人命,何时能悔?不惩恶何以扬善?堂堂国公后人,却一再践踏斤斗小民,其过如此,若不惩之,何以塞民望?圣上素宽,是以遗患,此时若仍放纵,奈百姓何?”
北静郡王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以一过而诛之,另其无以悔过,岂非可悲?死者已矣,不能复生;又杀生者,矫枉过正。几人祖上积功,惠及之人,何止千万,如今因一二而死之,岂不太过?况惩恶并非必要诛之,足以惩之即可。若处末世,虽诛不止,若是盛世,小惩大诫。”说罢跪地磕头求道:“臣斗胆,愿以爵禄换贾家死罪。臣愿皇上释死罪以顺天意,积功德。”
皇上勃然大怒道:“祖上之功,已有赏赐;后代失德,却将功要挟,胡作威福。听卿之言,则污当今为末世,大逆不道。贾府之罪不可恕,卿若欲弃爵禄,准。”众人都忙跪地磕头不止。
东平王道:“臣斗胆,今岁天灾,伤民颇甚,不如大赦以谢天。赦死而惩之,则既罚恶,又能顺天意,如此方为上策。”有三两个斗胆附和着。张丞相道:“启奏皇上,蝗乃虐取于民之应。正应在贾府等贪虐无度上,诛之可也。君子急于教,缓于刑。刑一而正百,杀一而慎万。是以周公诛管、蔡,而子产诛邓皙也。刑诛一施,民遵礼义矣。古之君子,善善而恶恶。人君不畜恶民,农夫不畜无用之苗。无用之苗,苗之害也;无用之民,民之贼也。鉏一害而众苗成,刑一恶而万民乐。虽周公、孔子不能释刑而用恶。故刑所以正民,鉏所以别苗也。”
众人听得丞相之言,乃知圣意已决,都不敢言语,慢慢退回去了。唯有北静郡王才刚顶撞过度,一时下不来台,亦无人敢求情。见大势已定,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及大理寺卿顺利奏请三次,定于三日后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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