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既厌烦又后怕。那简直是一段不见天日的岁月,她的感觉糟透了。别人家再不济也有老人家帮撑着,可她家,谁都没有。米贤生父母早逝,她自己的父母远在乡下老家,且都已年过七十,年近四十才生了叶红梅,距离第一个儿子的出生硬是整整差了十年光阴,因此是宝贝得不得了。儿子是三番四请,两个老人家就是不肯进城来,宁可守着乡下三分田,听着鸡叫狗吠过日子。叶红梅生孩子,两个老得知消息,连夜就要来,儿子不同意,说了第二天派车过去接,两个老等不及,晚上就偷偷搭了辆拖拉机去镇里,结果拖拉机在路上出了事,翻下路边水沟里,两个老人家性命无碍,父亲却摔伤了腿。叶红梅和哥哥叶肖又气又好笑,叶肖回去看了一趟,带去了叶红梅的话,“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来。”
因为比叶红梅年长十岁,叶肖对叶红梅是格外疼爱。他结了两次婚,第一任妻子就因为与叶红梅的关系处得特糟糕,那年头,生活不宽裕,叶肖却对叶红梅有理无理的要求统统予以满足,为了叶红梅,两口子三天两头地吵,叶红梅对这个嫂子全无好感,觉得她小气又刻薄。叶肖终于离婚之后,她还高兴了好一阵。当然,直到她自己长大成人,嫁作人妻,才理解了当年的嫂嫂。自己的小家生活都顾不上,还处处要先行照顾娇气难缠的小姑子,换了谁谁都不爽。叶红梅的第二任嫂嫂只比她大了一岁,对叶红梅好得不得了,此时的叶红梅已然心领神会,要不是靠着哥哥生活,人家何必要买她的账。
想到这里,叶红梅又不得不承认,米贤生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再怎么说,一个人有兄弟姐妹倚靠总是件好事。
回到市已是傍晚时分,两人打算去“红梅赞”吃饭,米贤生接了个电话,匆匆对叶红梅打了个招呼,“我有个应酬,得过去下。”
叶红梅说,“我送你过去吧,车子我开好了。你等会喝酒还是别开车了。”
米贤生挥挥手,“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让司机过来接我了。”
叶红梅看看时间,觉得还早,想想好久不见江一芷了,正想打个电话给她,手机已然先响起来。
是小谢。
声音有点异样,“梅姐,最后一次,最后见一次好吗?”
叶红梅心里一酸,她总觉得对不住小谢。虽然用江一芷的话来说,假如她不是有点小钱的话,小谢也不会对她百般讨好。可是在叶红梅看来,小谢对她的好,总是显得那么自然而然,一点也不像刻意地讨好。她心甘情愿地付他金钱,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觉得心理得到了平衡。与小谢分手的那一晚,那孩子,哭了起来,他从口袋里取出银行卡,说里边有一点钱,都是她给他,他没用完的,他还掏出了身上所有的现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对她说,“还你,我都还你。我不要你的钱!”
她差点哭了。好不容易才忍住。她不愿意表现得太幼稚,但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够成熟老练,她连分手的话都说得磕磕碰碰,畏首畏尾。她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他,丢下一个信封,里边有一万块的现金。
她深吸口气,有些艰难地说,“不了小谢。咱们别再见了。你听姐的,你还年轻,去找个年纪相当的好女孩。姐祝你幸福。”
小谢几乎绝望地说,“不不不,我不喜欢她们。姐,我想见你。我知道你回来了。我刚才看到你的车了。姐,求你了。见见我吧。”
叶红梅下意识地四下里看看,紧张地说,“别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不会再接你电话了。”
她迅速地挂了电话,快步走进“红梅赞”。她不能再见他。她几乎可以想像得到,一旦见面,那些拼命控制的会重新涌来,重新把他们淹没。男女之间,只要曾经有过一场亲密关系,再想撇清做回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实在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更何况,她心底,对小谢,仍然存着许多情意和不舍。
手机响起来,是小谢。她不予置理,手机持续响,最后终于断了。但紧接着,小谢发来了短信,“我在南桥上,半个小时后不见你,我就跳下去。”
叶红梅的心砰砰狂跳起来,她招手让服务上杯薄荷酒,一口饮尽,站起身来,直接开车前往南桥。
叶红梅把车子开得飞快,南桥地处略微偏僻,过往行人本来就不多,此刻夜幕降临,更是行人车辆廖廖。远远地,叶红梅就看到了小谢,他正努力地爬上桥栏去,在狭窄的桥栏上慢慢站直了身子,然后,缓缓地张开了双臂。
叶红梅推开车门,奔下去狂叫,“不要……”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在渐次寂静下来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桥栏上的小谢回过头来,看到了疯狂奔跑的叶红梅,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文章内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