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晓龙根据目标在望远镜刻度上的大小,对目标的距离进行重新估算。接着悄悄举起狙击步枪,按照预先设定好的标记物寻找到目标。
“风向西北,风速四米每秒,半速风(指风速对子弹的影响减半)”他心里默念着。
每秒三米的风速对于飞行近一千米的子弹影响是非常大的,子弹向前的能量不断衰减,最终被风的力量影响到子弹的稳定性,除非距离比较近。超过1000米以外的狙击,取决于狙击手平日对风偏影响的积累和一定的运气。
他没有像通常那样用手托住枪的下户木,而是将整个左手穿过狙击步枪的下户木,将护木放在他左肩的弯处,用自己的左手构筑起一个稳固的支架,这种姿势别扭,但很稳定。
这时候的他心跳起码每分钟130次以上,刚举起枪通过瞄准器一望,就发觉里面的分划线随着他剧烈的心跳正在目标上下跳动着。
任何一丝颤动都影响射击的精度。为了保证更好的精度,弹仓里的每一颗子弹都是他精挑细选的结晶,然后用砂纸慢慢地打磨,去掉所有肉眼看不见的毛刺,光滑的弹体在枪膛里旋转会更容易得到加速,而且飞行也会更稳定。
他轻轻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目标的存在,整个思维陷入一种空明状态。脑海中没有得失,没有顾虑,没有焦躁,剩下的只有平静。
他将预计的弹着点不是设定在目标的头部,而是设定在目标的胸部,因为胸部的面积比头部大。他轻轻呼出肺里的浊气,然后屏息静气,趁着呼吸变换的瞬间,他轻柔地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仿佛天籁之音。子弹如同天际掠过的流星,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赤红弧线向目标飞去。他透过狙击镜,看见目标身形晃了晃,用手捂住胸膛。
他顾不得欣赏自己的杰作,迅速拉动枪栓,抽出枪膛里的弹壳,接着将下一发子弹顶进枪膛。
他在狙击镜中看见几个尉级军官围在山本正一的周围,正在手忙脚乱地抢救,还有几个日军军官擎枪左顾右盼,其中一个军官正在用电台呼叫。
狙击手永远躲在敌人难以找到地隐蔽之中,可是狙击手的目光却遍及战场上每一块战斗的土地,友军和敌人都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
定点清除的斩首目的已经达到,他就像猎犬般静悄悄地离开,就让日军呼叫狙击手回来支援吧。他要支援吴麟营长的阵地了,只要他干掉敌人一个狙击手,敌人其他的狙击手就不敢这么肆无忌惮了。
狙击手不在乎杀敌人多少个有生力量,而是在最需要时刻给予敌人最强大的心理压力。干掉敌人一个副联队长中佐,对于给予敌人的心里压力比全歼日军一个小队,甚至一个中队还要强大。
邓晓龙需要的效果出现了,可能是副是联队长身亡,也可能天色将晚,日军如潮水般退却。
接到副联队长山本正一中佐遇刺身亡的消息,日军旅团长山田少将认为是皇军的奇耻大辱,不禁勃然大怒,指示日军发起疯狂的报复,不惜血本地把所有的炮弹全部倾泻在银盏坳阵地上。
炮火攻击覆盖的密集度简直惊人,就像上帝从天上伸出了一把把巨大的铁锹,将地面一层层地翻了好几遍。浓重的云团拔地而起,直上云宵,就像无数妖魔鬼怪在天空咆哮。
远离银盏坳的梁飞虎觉得大地在倾斜,山川在崩颓,怒海在长啸,天地在狂舞。
接到师长蔡志豪的撤退命令,程子龙率东西两翼存活下来的三十几个在血火中退却……
师长蔡志豪在下达撤退命令后,趁着血色的斜阳,举着望远镜依依不舍地望着牺牲了多少大好男儿的银盏坳阵地,他要把这耻辱铭记于心。蔡志豪师长无意中望见梁飞虎,望见满脸横肉、满脸暴戾之气的梁飞虎,陷入沉思。
日军的炮弹很快告罄,世界陷入了诡异的静谧。
月,如钩;夜,如水。
风静;雾浓;霜大。
梁飞虎率岳豹等头目和二十几个穿杂色衣服、剃光头的帮众,乘着夜冷月凉,穿过银盏坳战地,潜入原驻地,想收拾溃败时丢弃的枪支弹药。
满地都是弹坑,遍地都是残碎枪支,漫山遍野都是破碎的而烧焦的残缺不全的尸体。从军服勉强可以辨认得出绝大部分是的尸体。
一截手臂挂在一根被炸断的树桩上,惨白的手还紧握着一支鹰牌撸子,(鹰牌橹子――毛瑟1917手枪,因其握把上鹰的图案而得名。)食指还扣在扳机圈上,拇指却僵硬地指向天空,就像指责苍天无眼。
呛人的硝烟味和焦臭味,血腥味浓得如重庆的大雾,嗅之欲呕。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残酷得没有任何人性的战争!
苍天有情,苍天落泪!
大地有知,大地悲怆!
“呕……”
梁飞虎虽然见惯血腥,见惯死亡,也经常杀人,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惨烈、这么血腥的场面。他的胃部一阵阵抽搐,情不自禁地蹲下来干呕。
其他人早就蹲下来狂呕,吐得不亦乐乎。
据清远党史记载:在银盏坳战役中,日军104师团一部,在飞机配合下,进攻银盏,152师奋起反击,组织敢死队千余人打冲锋,浴血奋战,日军退回新街(今花都)。1939年12月,日军104师团组织16000余人沿粤汉铁路北进,再次向银进攻,战至一周。守军先锋营长吴麟战死沙场,十分壮烈,两个连长也壮烈牺牲。此战持续二十多天,打死日副联队长山本正一中佐等千余人,守军也损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