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公错眼看就要击杀杨侗,完成李密交待的任务,忽然极度危险的感觉直逼心头,又随杨侗的一声断喝打乱了心神,不禁忖道:“难道真的中计了?”
这一刹那的犹豫,他的精神出现了细微的波澜,这一丝波澜在高手相争中足以决定胜负甚至生死。
“哼!”一声冷哼仿佛在晁公错耳边炸响,循着这声冰寒彻骨的声音,一只庞大的袖影骤然出现在杨侗的头顶。
那人只伸出了一指。
晁公错压下的双掌不得不变招,对方的一指当然不可能全然挡住他双掌的劲风,但若任这一指使实,保管自己的胸膛会破个窟窿。于是,他只得将两手分开,迅又合拢,当掌心相距约半尺时,左右掌心分别吐出一股劲气,合成螺旋的气球,往那人的指头迎去。
波!
晁公错浑身巨震,无奈飘退,含恨道:“石之轩!”
邪王石之轩一袭白衣,作儒生打扮,好似神仙中人,笑道:“想不到晁七杀行将就木的年纪,仍看不通瞧不透,甘做别人的走狗,可笑啊可笑!”原来晁公错自创七杀拳,仗之横行天下,老一辈均呼之为晁七杀。
晁公错于三丈外立定后,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语调却出奇的平静,一字一语像从牙缝刮出来的冰雪般沉声道:“石老邪你何时投靠了朝廷,做了鹰犬?”
他与石之轩的矛盾乃是不可调和的,根源在于祝玉妍,祝玉妍虽从未喜欢过他,但处子之身毕竟交给了石之轩,一生深爱之人也是石之轩,以晁公错的自负与深情自然对情敌恨之入骨。
若祝玉妍犹在,晁公错或许不会冒然与石之轩作对,但祝玉妍身死于大兴,一个死人在他心中的份量马上增加,而这份仇恨,一分为三,一是害死祝玉妍的李玄霸,二是她眼下的相好凌风,三则是害得她一生孤苦的石之轩了。
再加上石之轩此次阻挠他杀人,这让摆足架子千辛万苦方被李密请出山门的他来说情何以堪?如此简单的任务也无法完成,传到江湖上他的颜面何存?
旧仇添新恨,是以,晁公错纵是对石之轩心怀忌惮,打心底有种不是对方对手的挫败感,仍不肯就此罢手,逃离船只。
杨侗与郑石如聚到一处,退往一角,默默注视着场中两大高手对决。船上其余高手喊杀接近舱中,被二人挥走。
石之轩背负双手,油然道:“石某行事一向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今日我看李密小儿不顺眼,故少不得要对老晁你敲打敲打。”
晁公错双目杀机大盛,须眉无风自动,四周的空气立时以他为中心点旋动起来,由缓转快,劲刮狂涌,冰寒刺骨,威势骇人。他放声长笑道:“好一个随心所欲,碧秀心想必是被你随心所欲害死的吧!”
他提及碧秀心,当然旨在扰乱石之轩平静无波的心境,任谁都知道碧秀心是石之轩永远的痛,为此十几年来精神错乱,潜匿行踪,一身本事大不如前。
晁公错了解这段情缘,有种兴灾乐祸的感觉,心知石之轩在大兴成功抢夺了邪帝舍利,功力或会大进,故要揭短用心理战略攻破石之轩心防,趁他心乱时予以重击。
暴喝声中,晁公错隔空一拳向石之轩击至。
他的一拳就像给正对抗波涛侵撞的岸堤轰开一个缺口,所有本绕著他旋转的劲气一窝蜂的附在他的拳劲上,形成一柱高度集中的劲气,由缓而快的猛然朝石之轩击至。
以晁公错为中心的方圆数丈的空间,倏地变得滴劲不存,被他这惊天动地的一拳全扯空了,可怕至极点。
石之轩一声冷笑,周身所有劲道全部撤消。
晁公错只觉虚虚荡荡,生出无处落实的难过感觉,心中叫糟,石之轩像从有转无,再从无转有般出现在身前五尺许近处,右手探出中指,往他眉心点至。
短短的距离内,石之轩的手法却是变化万千,每一刹那都做着微妙精奇的改变,只要看不破其中任何一个变化,都是应指败亡的悲惨结局,且每一个变化都造成一个幻觉,令人再分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瞧着石之轩变化无穷的一指戳至,指风将他完全笼罩,其中气劲强弱分布又不断微妙改动,使人防不胜防,挡无可挡。晁公错心中郁闷非常,对抗石之轩最大的难题就在于这厮速度诡异绝伦,以两人相差无几的功力根本不能将之锁定,这就导致他的攻击全落在空处,而对方的每一招他不得不认真应对,欲遁无方,否则紧接着其他攻势势必接踵而来,根本无从应对。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地在脑中掠过,晁公错立知自己对石之轩的些许无奈已经扩展成为某种颓然无力的感觉,既是如此,他便知今日败局已定,退意萌生,当下换拳为掌劈出,角度亦不断变化,以应付石之轩鬼神莫测的玄妙手法。
表面看来两人似是旗鼓相当,但晁公错却晓得是被石之轩牵着鼻子走,因为他每一个变化都是应石之轩新的变化而生,处于绝对的被动和下风。
眼看指掌交击,石之轩于几近不可能的情况下,长指摆扫,晁公错想应变时,时间已不容许。
指尖扫打掌锋。
晁公错如给万斤大铁槌重重敲击,整条手臂自肩膊以下立时麻木至不觉疼痛,至此始知石之轩这一指乃其全身魔功所聚,已硬给扫得撞墙破壁而出。
石之轩移至破洞处,扬声道:“晁兄一路走好!”
晁公错体内气血翻腾,难受之极,几个起落,跃至另一艘船上,心知石之轩已放他一马,否则自己定会饮恨当场,登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滋味涌上心头。
大宗师!
他想起了曾在南海与他交手千余招的宁道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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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风携着两女回到洛阳,已是当日酉时,天色将尽。
之所以这么晚才回城,自是考虑到他的立场尴尬,无论王世充、杨侗还是李密三方都不会真心结交他。现在李密身死,王世充昏迷,杨侗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又需花费时间巩固成果,他的回归对形势并无实质意义。凌风的个人实力虽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他没什么兴趣帮助王世充,最多看在董淑妮的面上,救其一命。
从昨夜到今宵,洛阳城可谓风云变幻,迷雾重重,即使智慧高明如赵德言等也难看清真相,谁曾想到在李密即将踏上霸业巅峰时被人当场击杀,几百闻所未闻的僧人武功高强至成功生擒程知节、裴仁基、单雄信等几员大将,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戏剧性结束。
越王杨侗在群僧护拥下返回宫城,以宋蒙秋为首的王系将领立即投诚,不久杨侗即放密道被困一万军队出来,在郑石如的安排下打散收编,整个东都军总兵力达十二万。可惜这些军队尚不能让杨侗如臂使指般指挥,故不能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偃师仍落在瓦岗军的手中,这表示洛阳仍裸地暴露在瓦岗军的视线内。瓦岗方面除主帅身死,损失了几员大将与三万大军外,真正元气未伤,李密最为精锐的蒲山公营竟然未曾来到洛阳,而孟让、徐世绩、魏征、祖君彦等人不见踪影,应是见机逃了。
不过,李密死了!威震天下的李密死了!
李密的死讯足教尚无法适应头领变换的洛阳各级军官沸腾起来。洛阳的大小官吏也不必在首鼠两端为是否应投靠新主而摇摆不定。
瓦岗军现在照理应由李密的独子李天凡继承大位,但原先的大龙头翟让还活的好好的,双方的矛盾是无法避免的,所以未来一段时间内,瓦岗应是陷入内乱中,这两人远无李密的威望,因李密而投奔的各方势力如孟让、郝孝德、王德仁等必会离心远走,使其旺盛的势头大减。李密的死对于瓦岗来讲,相当于去年军神张须陀的死对于杨隋王朝,是个由盛至衰的转折点,这是毋庸置疑的。
如此洛阳定会安稳如山。
三人返回王世充所在府邸,自有王玄应、王玄恕兄弟在大哭老父,玲珑娇、陈长林、炎钧道长与欧阳希夷冷眼旁观。王氏兄弟前者躲入密道,后者留守宫城,但无一可阻挡大势所趋,如今看着昏迷不醒的老爹,感觉大厦将倾,人生灰暗。
凌风没有见到杨公卿与张镇周,心知这两人正被杨侗请到皇宫谈心,轻轻一叹,步入宅中探望王世充,发现他伤势虽重,却无生命之危,随手即将他唤醒,安慰几句,就此告辞。
陈长林跟上,低声道:“不知会主有何打算?”
凌风扫了眼后面黯然退开的玲珑娇,明白在这王世充落魄的当儿她更不会弃之而去,转而沉吟道:“杨侗此刻有少林与石之轩相助,这盘棋倒叫我看不透了。不过只要洛阳未入李密囊中,谁人占领都与我无关。你且去南方,天下会若要收拾林士弘,当有用你之处。关于沈氏父子,李靖会给你主持公道。”
陈长林应诺去了。
甫踏出大门,一辆马车驶至,驾车的大汉施礼道:“明爷请登车。”
声音有点耳熟,凌风瞧去,赫然是原巨鲲帮的副帮主卜天志。他心知肚明谁在车内,走近一步先在帘幕低垂的窗框上敲了三记,笑道:“美人帮主是要向小弟请功么?”
布帘掀起一角,现出云玉真宜喜宜嗔的玉容,黛眉轻蹙道:“从风少你这句话看出,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
凌风愕然道:“听你的意思,莫非我应该哭丧着脸,失魂落魄吗?”
推门进入车厢,尚未坐好,云玉真已扑入他怀里。
温香软玉搂个满怀,凌风勉强坐到椅上,感觉到了怀中佳人的细腻柔软,阵阵体香直往鼻孔里钻,小腹里隐隐泛起了冲动,低头寻找她的樱唇。
马车开动。
唇分时,云玉真已是娇p喘细细,脸红如火。
凌风微笑道:“杨公宝库运回去了?”
云玉真把俏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星眸半闭着道:“出乎意料的顺利。我们把宝库分做三批,结果无论哪批都像有神灵庇佑一样成功运出李阀的包围圈。对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吃惊我的出现,并能猜出我与杨公宝库有关?”
凌风失笑道:“我若连这个都不晓得,哪还做得了天下会的会主。倒是你,怎么会称呼我为风少?这个名号似乎昨日才新推行开来。”
云玉真娇软无力地仰脸瞥他一眼,发力抱紧他的腰背,妮声道:“奴家今早一直与宋阀待在一起,柳菁夫人当人家是好姐妹呢。从她的嘴里套点话还是很容易的。真想不到风清扬与明宗越都是凌风的化名,这个消息传到江湖上估计没有几人愿意相信吧。奴家现在怀疑你对天下会似乎从来不曾真正重视过。”
见凌风没有搭话的意思,又道:“唉!宋三小姐对你可有不小的怨念呢。”
凌风笑嘻嘻道:“可惜昙宗那和尚太不厚道,抢了我的戏份,没给我一个为美女效劳的机会。”
云玉真奇道:“你认识那个杀李密的和尚?听说他是什么少林寺的。这个寺庙默默无闻,名不见经传,现在却一举成名天下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瓦岗寨今后不论是李天凡还是翟让当家,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报仇,少林寺的麻烦可大了。”
而少林寺可以说夹在洛阳与瓦岗的中间,纵有许是大宗师的昙宗坐镇,瓦岗军摸上门山泄点私愤还是极容易的。不过李天凡与翟让会否惧怕梦里掉脑袋而放弃报仇,就只有天知道了。
凌风透帘望往窗外,道:“少林寺是当年天竺高僧达摩来华后所创,坐落在中岳嵩山的少室山上。昙宗应是众僧中武功最强的一个,其余还有十二人也不可小觑。我早有意拜会少林,一直未有余暇,岂知他们竟会选择在这时候横空出世,并与石之轩搅和到一起。这一系列举动的背后是否有天门的影子,十分耐人寻味。”
云玉真对他随口说出少林情况生出深不可测的感觉,叹道:“天门!我有种预感,它定会成为我们毕生的大敌。”显然现在神秘的天门已非什么秘密,正是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鉴于个人实力的自信,凌风少了她这份感触,问道:“美人帮主你不将杨公宝库押送回去,折道洛阳有何贵干?”
云玉真娇嗔道:“人家虽喜欢‘美人帮主’这个称呼,但必须明确声明,目前巨鲲帮早已解散,玉真再非什么帮主,而是天下会直属第三军师,主管全会情报。”
凌风纳罕道:“第三军师?难不成还有第一第二第四第五么?”
云玉真点头道:“第一军师当然是沈落雁了,第二军师则是李靖亲自推荐的,名叫房玄龄,足智多谋,对政务十分娴熟通达,暂管各地吏治与财务,我看是个登阁拜相的大才。”
凌风打断她道:“既有房玄龄,那有没有杜如晦?”
云玉真难掩眼中的讶色道:“风少你真是无所不知,房玄龄与杜如晦是知交好友,房玄龄乃是先一步到天下会看看气象,依我看,他主要是要看你这位会主有无人主之相,不然,杜如晦未必会跟着出山,房玄龄也可能会中道离去。别看我们天下会声势浩大,大有一统南方的模样,但我们知根知底,打江山哪有一蹴而就的,里面深藏的问题不在少数,一旦有场大败,无数矛盾都会瞬间展露头角,如今的大好局面很可能会在一朝内土崩瓦解。”
这些凌风如何不知,他也从未想过在一两年内混一宇内,荣登九五,低头直视她的如花玉容,笑道:“第四第五军师是哪位?”
云玉真似有点情不自禁的再伏入他怀里,梦呓般道:“第四军师姓虚,名行之,我们调查过,应是个假名,他是沈军师发掘的,自称竟陵人士,原于独霸山庄右先锋方道原下任职文书,确有才干,暂时帮助鲁妙子前辈统筹管理全军兵器与作战设备。至于第五军师嘛,尚虚席以待。”
凌风暗叹世事奇妙,自己早有延请虚行之之意,一直未能成行,哪想他现在已投到自己麾下。沈落雁、房玄龄、云玉真、虚行之,这四大军师可谓原著中四大势力的智囊,李密的瓦岗寨、李世民的天策府、萧铣的梁国、寇仲的少帅军,哪个不是独当一面、响当当的角色。
有了这么豪华的强大阵容,天下会若还垮台,岂非太过丢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