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祠。
依旧是大雨倾盆,雨幕遮住了一切,整个世界仿佛淹没在雨水的海洋里。
侯希白持伞独坐瓦脊,雨点噼里啪啦四溅开来。他还是那么的潇洒不群,淡淡道:“凌兄怎么没与佳人作伴?”
凌风走到他的身侧,环目一扫外延四面八方直至城墙而止的点点灯火,叹道:“凌某纵有此念,亦要考虑到并非每个人都喜欢白昼宣淫的,虽然成都此时的天气每天都与夜晚没有两样儿。”
侯希白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他看出凌风随便踏了几步,就似乎带动无尽的风雨,每一颗雨滴像是有了生命,在近体前都有意识地避开,所以凌风的发梢也没湿上一丝。这是何等样的修为!虽在今晨已见识过一次,但仍是震撼不已。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凌风比两月前强了何止千百倍,莫非这才是他的真正实力吗?
不提思绪纷飞,神色回复平静,道:“据小弟所知,凌兄的天下会正处在建国的重要阶段,成都有什么事情值得凌兄亲来呢?”
凌风笑道:“说实在的,凌某只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哪里有热闹,哪里就该有我凌风。巴蜀之地,先有天门开宗,后有解晖大寿,凌某怎舍得错过?”
侯希白赞道:“凌兄游戏人间的处事态度,真让小弟羡慕钦佩。”
凌风一屁股坐下,伸个懒腰道:“好教侯兄知道,我在这个世上最想交的朋友有四个人,侯兄你恰是其中之一。”
侯希白有点受宠若惊地道:“凌兄抬爱了。不知里面有什么缘故?”
凌风一本正经地瞧着他道:“无他,看你顺眼罢了。哈!”
侯希白哭笑不得。
凌风忽道:“侯兄可知师仙子莅临成都?”
侯希白双目厉芒一闪,旋又敛去,沉声道:“凌兄什么意思?”显然想到凌风好色的恶名,难道他在打仙子的主意?若他霸王硬上弓的话,师仙子岂不危险?
凌风哪不知这小子误会了,自己就算有收师入后宫的意图,手段也不会那般没品。解释道:“巴蜀形势险要,关乎争霸全局,师仙子此来志向不明,凌某很是担心哩。”
侯希白心中大石落去,笑道:“凌兄真是杞人忧天了。你的大势已然蓄成,有你和宋缺两大绝世高手坐镇成都,巴蜀还能翻过天去?”
凌风目的已达,便岔开话题道:“成都有名的客栈有哪几家?”
侯希白不解其意,但还是答道:“一是五门逢街的五门客栈,二是南市的悦来客栈,三为距此不远的有间客栈。不过我想似凌兄这样的风流人物,散花楼才是首选之地吧?”
凌风叹息道:“凌某乃是有家有室的人,比不得侯兄一人逍遥自在了。家里那几个母老虎若知我逛了青楼,不扒了我的皮,罚我连跪几天搓衣板才怪。”
侯希白目瞪口呆。
以他之能,完全分辨不出凌风是在开玩笑还是真情实意,这代表着凌风将身口意已完美融为一体,也正好说明为何每个人遇上他都会感受到无以名状的亲切感,如同游子思念故乡,凡人留恋红尘一样自然。那是浑然天成无与伦比的感染力,若非自己精于多情而无情之道,根本意识不到这点。
也是侯希白思想纯洁,否则定会想到这分明是泡妞无往不利的绝佳武器啊。
凌风又道:“小弟初临成都,以后还要靠侯兄一览蜀地名胜了。”
侯希白当仁不让道:“这个自然。其实西南方那座高楼就是纪念张仪筑城的张仪楼,在楼上可以看到百里外终年积雪的玉垒山和从都江堰流出盘绕城周的内江和外江,景致极美。”
凌风吟道:“传是秦时楼,巍巍至今在。楼面两江水,千古长不改。曾闻昔时人,岁月不相待。”
这是唐代岑参的一首诗,说的就是张仪楼。按理说,张仪带兵来把古蜀都城弄平了,古蜀国人应该给他弄个跪倒的铜像每天吐口水泄愤。结果事实相反,成都人若干年后修了一座张仪楼纪念他,后来张仪楼一度成为成都一景。历史上成都经历了唐五代最辉煌的绚烂,也被很凄惨地屠城过很多回,于是这座名楼在后世早不见踪影。
思及原来时空成都面临的种种灾难摧残,凌风不无感慨,讶道:“成都城是张仪筑的?”
侯希白油然道:“一年成邑,二年成都。战国时秦惠文王更元九年秋,秦王派大夫张仪、司马错率大军伐蜀,吞并后置蜀郡,以成都为郡治。翌年秦王接受张仪建议,修筑成都县城。成都本城周长十二里,墙高七丈,分太城和少城两部分。太城在东,乃广七里;少城在西,不足五里。少城有九门,南面三门。最东为‘宣阳门’,次西为‘宣明门’,张仪楼即宣明门也。”
隋初,成都为益州总管府,旋改为蜀郡。太城为郡治机构所在,民众聚居的地方,是政治的中心,少城主要是商业区,最有名的是南市,百工技艺、富商巨贾、贩夫走卒,均于此经营作业和安居。
凌风笑道:“那么这张仪楼不会是张仪自己建的吧?”
侯希白一怔,道:“这个无从考究。不过有史料称,‘初,张仪筑城,虽因神龟,然亦顺江山之形,以城势稍偏,故作城楼以定南北。’至于张仪楼是否那时候建的,就不得而知了。”
凌风看他那书呆子样儿,不觉莞尔,目光投往仍没有丝毫停歇迹象的雨幕,叹道:“我来的不是时候,没见到成都繁华的盛景。听说近几年有‘扬一益二’的说法,足见成都经济发达,文化繁荣了。”
“扬一益二”是从经济角度来说的,指全国经济以扬州为首,成都居次,这是了不得的赞誉。事实上,成都的农业、丝绸业、手工业、商业发达,造纸、印刷术发展都很迅速。
侯希白作为土生土长的成都人,对这里当然有更深的感情,道:“纵观历代建城,或凭山险,或占水利,只有成都既无险阻可恃,更无舟楫之利。且城址在平原低洼地方,潮湿多雨,附近更多沼泽,惟靠人力来改善。为了筑城,蜀人曾在四周大量挖土,取土之地形成大池,著名的有城西的柳池,西北的天井池、城北的洗墨池、万岁池和城东的千岁池,既可灌溉良田,养鱼为粮,更可在战时作东、西、北三面的天然屏障。加上由秦昭王时蜀守李冰建成的都江堰,形成一个独特的水利系统,一举解成都平原水涝之祸、灌溉和航运的三大难题。巴蜀号称‘天府之国’,‘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民风淳朴,热爱自给自足的生活,偏安有望,却与争霸无缘,希望凌兄莫使成都陷入战火的纷争中。”
此话情真意切,凌风岂会没有感触,道:“侯兄放心,非到万不得已,我想不论是我还是宋缺,都不会采取军事手段争夺巴蜀的归属权的。”
侯希白长吁了一口气,道:“凌兄能这样想最好。但天刀就未必了。唉!不说这个了。小弟想不通凌兄为何要把尊容换成这般模样?若非小弟侥幸记得凌兄声音,今天怕要尴尬死哩。”
凌风想起入城前递给他这个面具的鲁妙子,也是摸不着头脑,这自不必公诸于口,故作神秘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你知道啦,人一出名,就有数不清的麻烦,你要理解嘛。怎么样,我这副面具还算过得去吧?”
侯希白点头道:“此面具毫无破绽,堪称当世极品,脸上那道疤痕更为神肖,使我记起曾横行云桂一带的一位仁兄,此人江湖上称之为刀疤客,是十多年前响当当的人物,什么人的账都不肯卖,后来好像惹怒当地的门派,从此消声匿迹,不若就由凌兄令他重出江湖如何。”
凌风这才恍然忆起原著中的一档公案来,寻思鲁妙子打的什么算盘,嘴中说道:“侯兄博文强志,教人佩服。这位刀疤兄是否姓弓名辰春?”
侯希白惊道:“原来凌兄也知此人。据说他精通十多种特性各异的兵器,确实情况如何,除非遇上曾和他动手过招的人,否则无从稽考。凌兄既有冒充他的打算,那么为何还要用现下的名字呢?哦,对了,敢问凌兄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真名呢?”
凌风苦笑道:“风清扬、明宗越只是化名,在下是如假包换的凌风,凌虚御风的凌风。”这才回答他的问题道:“我既要冒充此人,当然虚虚实实更有成功率。”
侯希白听到这个令他吐血的强大理由,半晌才道:“说句实话,凭凌兄你展示的高强武功来看,相信就算弓辰春的生死仇家也不敢相信你就是弓辰春。凌兄可知就在前几天,宋缺冒名霸刀岳山击杀天君席应,在席应身死前就给揭破了?”
凌风哂道:“若非宋缺想自曝身份,安有容席应揭破的机会。”
侯希白皱眉道:“事实不该如此吧?宋缺如果真的想高调宣扬来到成都,又何必多此一举,伪作昔日的手下败将?”
凌风沉吟道:“侯兄说的在理。宋缺这招真有点莫名其妙。这决非他的风格!除非……”与侯希白对视一眼,齐声道:“除非他不是宋缺!”
侯希白道:“他若不是宋缺,会是谁呢?有谁还能轻易击杀席应后,又杀死八个不逊色席应多少的高手?”
凌风道:“你说后来的八个死鬼武功与席应差不多?”
侯希白道:“消息是从一个游历到成都的青年和尚传出的,他本是到大石寺挂单,阴错阳差见证了整个过程。”
凌风摇头道:“席应紫气天罗大成后,在江湖上能胜过他的人就屈指可数了,如晁公错、尤楚红、宇文伤等都是跟他一个级数的高手,只要席应正常发挥,这几人最多能与他拼个两败俱伤。现在居然一下子冒出八个与席应差不多的强者,而且还给一刀宰了,真是稀奇。在这世上,即使先天高手可以量产,要达到入微级数,运气、天赋、意志、感悟、经验,缺一不可。我若所料不差,此八人肯定是天门出来的废物,自以为练过两年武功就敢出来吹嘘,死的一点不冤。”
侯希白道:“凌兄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咦,凌兄要走了吗?”
凌风已经起身,暗骂一声鬼天气,望向远方道:“我想我该先寻间可落脚的客栈休息,未来半个月内成都大小客栈必会人满为患。”
侯希白微一错愕,也跟着立了起来,道:“凌兄若要好好休息,该由在下接待招呼才对。”
凌风道:“侯兄不必客气。凌某有种预感,在不久后将有趟刺激的艳遇,是以我个人认为独自上路比较妥当,免得抢走侯兄风头,伤了你我兄弟和气。”
侯希白面皮抽动,干咳一声,只好道:“既是如此,侯某就不打搅凌兄雅兴了。”
凌风一副哥俩好的样儿道:“好说好说。你我改日再聚。地点嘛,还是老地方。”
侯希白纳闷道:“老地方?”转念一想才回过味来是散花楼,本拟再来两句告别辞时,只见凌风往前一步,一脚踏空,看得他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家伙不会这么出丑了吧?”下一瞬,如见鬼般眼球瞪得又大又圆。
凌风就那么眼睁睁地消失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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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来客栈(p:再看看,是不是很眼熟?在古代它一定比同福客栈出名……)。
这所全国最大的客栈连锁分店内静悄悄的,只有一个老掌柜在门房处打瞌睡,凌风推门踏步的声响仍不足把他惊醒过来。栈内的伙记客人三三两两,看去很是冷清。
凌风左顾右盼,看装潢,看服务,看人缘,怎么也看不出这家客栈为何当得起“有名”二字。
他找客栈当然不是为了休息,而是为了找雷九指、辛娜娅、玲珑娇三人。
原来自那日分别后,凌风自个儿抱丹成功,更渡过雷劫,实力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本身的精气神三者无时无刻不抱作一团,凝实在金丹里,若拿数据来形容的话,抱丹前的他只能发挥出全部潜力的一成,现在就能发挥出七成,以前他需要特殊机缘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眼下绝大时候都在自然而然地与外界保持浑然一体的状态。
不过,缺点不是没有。
首先是精神探物的本领还没有恢复,虽然他的精神力较前强了不下百倍。这已经够让他郁闷的了,更郁闷的是他连进入意识空间的能力也丧失了,这意味着他再没有比常人充裕三百余倍的时间来修炼,也对何时再次见到祝玉妍、常仪,甚至是羲和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当然,这也表示未来的修仙之路只能孤身一人走下去,再得不到任何外人经验的借鉴。
凌风之所以没有立即破碎金丹,显化元婴,成就天仙,并非神农、常仪总结的注入命魂的方法不对,而是因为八重雷劫让他心有余悸,险些劈得他形神俱灭,使他很难想象他到了天仙境时会遇到怎样变态的天劫。这也是为什么他一渡过天劫就涌起归见宋月媛的冲动,他真害怕有一天挂在天劫之下而不能见心爱女人最后一面。
“不知凌兄在找什么?”
凌风询声看去,恰见安坐于朝街那边椅上一尘不沾的动人仙子,她正以恬静无波的清澈眼神,凝望着似在摇头晃脑的凌某人。
师妃暄!
凌风哈哈一笑,自己的艳遇居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