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秦二爷巧语探真心

目录:钟鸣鼎食| 作者:欣欣向荣| 类别:历史军事

    安平王府的戏楼建在水边上,底下通了地龙,又有脚炉、手炉、炭盆等色色安排的妥当,虽说是大正月里头,可也不觉得冷。

    老王妃携着老太太的手坐在当间儿,秦思明的母亲郡王妃一旁作陪。说起这位郡王妃,谢桥首一次见面,只觉雍容华贵气韵逼人,时候略长些,又觉的慈祥和善,是个少有的宽泛主子,却也极有规矩的。

    皇后娘娘的亲妹子,如玉的嫡亲姨母。身份尊贵自不必说了。倒是不明白有这样的母亲,怎么教养出了世子那样的荒唐儿子来。

    谢桥这里纳罕,那边郡王妃也正侧目暗暗打量她,这个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谢府三小姐。见虽年貌尚小,举止言谈却从容非常,倒是个大姑那娘的模样,不像个才十一岁的小丫头,看上去也不像自己的大儿媳妇,表面上瞧着爽利,那个心眼比针鼻大不了多少,加上她又和如玉那丫头交好,能入了如玉的眼去,想来必是不差的。

    郡王妃的目光一闪,落在她头上那朵蜜蜡雕刻而成的大朵芍药花上,不禁微微一怔,是一大块蜜蜡抠雕而成的,戴在头上栩栩如生,好看非常,使得这小丫头虽说穿的比别人素净些,却也显不出一丝寒酸来,听说她如今还在为母守孝,如此装扮却也算巧思得当了,只这件东西她却有些眼熟的。

    前两个月她瞧见思明不知从那里寻了这么一块难得的蜜蜡料来,因成色比日常见的好,所以倒是记在了心里,后来听说巴巴的送到宫里的造办处去,烦了工匠去雕成了一朵芍药花,心里就不禁起了疑心,在一旁不动声色暗瞧着。

    后来因年根底下,府里头的事情实在多,就忘了这停事情,如今看到谢桥头上这朵花才恍然,原来儿子花了这么多心思却是给了她。看起来,府里头传的可也不完全是风言风语,老王妃那里还罢了,只思明恐怕就已经入了心。

    想到此,扫了眼坐在楼下的思明,正瞧见秦思明微微侧首抬头去瞧那边的谢桥,不禁暗暗点头。自己料的再不差的。

    下面的管事婆子端了盘子里的戏牌上来,请老王妃点戏。老王妃随手把戏牌递到老太太手里道:

    “今儿是我的东道,你来点才是道理”

    老太太推脱不下便说:

    “如今还没出正月里呢,不如唱个喜庆大团圆的来听”

    那底下的婆子一听这话儿,忙说:

    “有一处《奇双会》倒是个大团圆的”

    老王妃笑道:

    “那就唱这个,唱完了这个,下面再唱一出《金钵记》我喜欢那个小旦唱的白蛇,嗓音清亮听着舒服”

    管事婆子忙下去了。一时前面戏台上锣鼓点一响,依依呀呀的唱了起来。

    谢桥最是厌烦看戏来着,可是这个却是古代里女眷们仅有的消遣。谢桥对于昆曲的了解,仅仅知道牡丹亭和西厢记,可是到了这里这么长的时间,陪着看了几次戏,没有一次见唱过的,尽都是些生僻的戏文,她听都没听过。无趣之极。

    她和杨芷柔坐的地方又暖和,不一会儿就有些困倦,台上唱的简直媲美催眠曲,遂有些瞌睡起来。身后站着的巧兰,低头瞧见姑娘的形容,不禁暗暗好笑,却也知道如果真睡过去,可不好,毕竟这里不是谢府里头。

    遂让下面伺候的丫头重新换了新茶来,递到谢桥手里轻声提醒道:

    “姑娘吃口茶吧”

    谢桥那里眼睛都快合上了,听见巧兰的声音,抬眼瞧了她一眼,巧兰向中间打了个眼风,谢桥微微叹口气,接了茶来提神。

    一边的杨芷柔瞧见这情形,用帕子掩了嘴在那里轻轻笑两声。谢桥嘟嘟嘴白了她一眼,打起精神扫了台上一眼,唱了这大半天了,竟然还是这两个人,依依呀呀你来我往不知道唱什么劲儿,不禁有些耐不住烦,寻了个借口悄悄下了戏楼。

    一出了戏楼,迎面就是一阵寒气扑过来,谢桥精神一振。她的白狐氅衣披在肩上,巧兰小声道:

    “出来醒醒神也使得,只这外头冷的紧,这大衣服要穿上才好,以免着了凉又病了,可是我的罪过了”

    谢桥不理会她的唠叨,自己系上带子,顺着回廊走了出去。侧面的一大片湖水如今都冻的结结实实的,岸边的垂柳,都只剩下干枯的枝干,哪里还有春日里丝绦垂坠的万种风情,只那苍松翠柏依然傲然挺立着,铮铮铁骨毫不畏寒。

    谢桥沿着湖边慢慢逛了一会儿,抬眼便瞧见前面一座木桥,直接通到湖边的一个水榭里头,遂迈步走了过去,靠坐在围栏边上,去瞧那远处的景致。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竟是看不到尽头,比谢府的园子不知道大了多少去。

    巧兰原在后面跟着,见她坐在这里,不免担心她被寒风吹的病了,待要劝,又知道姑娘虽说表面看着好说话,那心里头的主意却正,若是她真想干什么,你就是拦也拦不住的。瞥眼见姑娘空空的手,暗叫糟,出来的匆忙竟是连那手炉都没带出来。

    想着这就回去拿,又怕谢桥转眼就去别处了。这园子大,又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恐难寻。正在那里踌躇,便听见后面脚步声传来,回头正见到秦府二爷缓步前来。

    巧兰忙蹲身一福,秦思明挥挥手,似笑非笑的瞧了谢桥一眼道:

    “桥妹妹怎的不在里头看戏,却来这个凉地方做什么”

    谢桥回过头来见是秦思明,想起刚才的那桩公案,遂没什么好气的道:

    “我来这里凉快凉快,那里头热的紧”

    口气有些冲,秦思明略一想,就知道是刚头自己当着那么多人说她淘气的事情,她这里还恼着自己呢,不禁摇头失笑。

    迈步走过来坐到她身边,瞧了她头上一眼道:

    “戴在头上倒真好看,原本我寻人雕了来,是给妹妹平日里把玩的,即是喜欢,回头再寻几块别样颜色的雕几朵来,给妹妹戴着玩可好”

    秦思明的声音极低沉,却仿佛带着层熏然的暖意,谢桥撑不住,脸上有些淡淡的粉色莹润而起,看在秦思明眼里,倒越加的灼艳。

    两人坐着近,一阵风吹过来,带着股子若有若无的浅淡香气飘进秦思明的鼻端,忽而觉得有些面热心跳起来,即便两人已经挨着坐了,心里头还是觉得远,恨不得再近些才好,遂微微前倾身子。

    谢桥微微皱眉不着痕迹的向后面的挪了挪,开口道:

    “你怎么也不再前头看戏了,却来这里作甚”

    秦思明回神,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了,遂向后坐好,也不答她的话,只把手里握着的手炉递给谢桥:

    “即出来,这些东西要记得带上,你的身子原就不怎么好,处处便要精心些,我也不喜欢看这些软绵无力的戏,便出来了”

    谢桥手里摩挲着手炉,温温暖意丝丝传进心里,低头瞧了瞧,炉盖上雕着五福捧寿的花纹,比自己常用的那个更精巧些,只是握在手里有些大。抬头瞧了一眼,巧兰已经远远的躲在那边回廊处候着了,遂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芍药花,挑眉一笑:

    “谢谢你的生辰礼,虽是收了你的礼,却一直没得空当面谢你,劳你费心了”

    秦思明牵起嘴角看着她道:

    “这样的谢我可不收,下个月便是我的生辰,你也送我一件寿礼,咱们就算扯平了怎样”

    谢桥哪里想到一向正经的秦思明,会说出这样无赖的话来,不禁怔了怔,无意识的道:

    “什么寿礼”

    秦思明笑了:

    “不拘什么东西,你打的络子,或是绣得小玩意都可,前几月里瞧见子谦那个扇套子甚为雅致,不若妹妹也按着那样儿给我做一个来吧”

    谢桥回神,脸腾一下就红了,这古代里闺中女子的规矩极大,那些绣的东西玩意,只在自己闺中使唤,或是得了闲暇,给兄弟姐妹们做上一两件也没什么。只这秦思明虽说与自己走的近些,毕竟是不沾一点亲的,自己绣的东西送了他,却不妥之极。即便知道如此不妥,他还张口来要,却是个什么心思,已经不用怎样猜了。

    谢桥心里慌了一阵,却沉下心来琢磨,是自己会错了意,还是这个秦思明真的对自己一个十一岁多点的小孩子动了心。这要是在现代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是在这里,却也不算什么新鲜的事。

    定了定神,谢桥抬头,却正好落进一双深黑的眸中,明光闪动间,仿佛含着千言万语要倾诉,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般,紧紧缠住自己,不容挣扎。

    只这一刻,谢桥突然领悟到秦思明是霸道的,非是她平日里认为的温柔平和,眼前的男孩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一个认准目标,便不会轻言放弃的男人。这样的人不是她能招惹的起的。

    想到此,错开眸光,垂下头去。秦思明心里明白,她感知到了自己的心思,这是令他狂喜雀跃的事情,可是见她闪避,却又有些忐忑起来。

    他也是最近两个月才想通的,平常日里夜里总会不时想起谢桥来,几日不见,竟然就有些坐立不安,这种情绪陌生而新奇,也使得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后来这几个月他才想通了,虽然自己也觉得奇怪,但是他确确实实的喜欢她,想见她,和她坐在一起哪怕说说话儿也是欢喜的。

    理清了自己的心,却又迫不及待的来试探谢桥,本来还怕她年龄小不懂这些,可刚才那一瞬,他就知道了,她是明白这些的,只是她的闪避又让秦思明想不通,待要再说些话,却不防那边一个声音道:

    “好啊!你们两个躲到这里来了,说什么呢,趁早来告诉我,不然看我不饶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