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苦笑一下,弯身坐了下来,这年头,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倏地展开雪扇,慢悠悠摇着,开口感叹着,“大哥,你老记忆力真是越来越差了。不知几个月前,是谁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开罪于阎家,断绝了铁器的供应。”
黑眸若有所思,盯着凌云不语。
“是谁说过就算拿整个天下陪葬,也轮不到用一个女人来换?”凌云继续挖苦着。
这话似曾相识!
深眸渐渐眯起。
“大哥!”凌云摇头感叹着,“真不知你是痴情还是滥情,居然被那个女人吃得死死的。”
凌霜也严肃起来,“没有铁石冶炼,我们的兵器就会大量短缺。”
“什么就会,是已经大量短缺。”凌云摇着雪扇,更正着霜的顾虑,“皇帝老儿已经抽走了囤积在山庄的军械。”
“这步棋,僵住了。”凌霜道。兵器,是最基本的条件。如今,连这个最基本的条件都短缺了,还成就什么大事。
清幽的淡眸看向一语不发的冷酷男子。
凌云神态怡然,“我敢打赌,诱使美人计,逼你和阎家决裂,也是她预料甚至是蓄谋已久的计划之一。”
寒潭般的眼底,极其冷冽,却没有开口申辩什么。
那个女人,在暗处,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让他所有的计划都近乎崩溃。
文献:能控制整个朝局的重要首脑--偷了;
铁矿:能掌握这个战局的基本武器--没了;
商铺:能源源不断提供着金钱和物资--卖了。
在这场还没有开始的战争中,他已经处于无法扭转的劣势。
凌雷略显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你们先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需要一个空间,一个让他好好思考的空间。
凌云上前,拍拍他大哥紧绷的肩头,转身退了出去。
凌霜也转身准备离开,修长的身影在门前的一缕阳光下站住,他回头,看向凌雷,冷淡道,“那些药不想喝就算了,别浪费夜壶去装了。”
书房中安静下来。
点点阳光钻入镂花雕空的窗栏中,泻下一地。
凌雷凝望着那一米阳光,神色渐渐悲伤起来。
那个女人,她究竟还要做出多少让他痛不欲生的事情。
她究竟,想要什么!
难道,与他为敌,就是她的快乐?
阎家铁矿,这个几乎让他遗忘的阴谋,居然在顷刻间跃然纸上,她,究竟还在他身边埋下了多少祸根!
这个女人的可怕,在于,她能精确地算计出未来事情的动态,或者说,所有的事情都按着她计划好的步骤在走。
而这个计划,在几个月,甚至几年前就拟定好的。
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有一张网在慢慢铺开,不知何时,会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几日间。
凌雷的腿伤复发,一连几日茶水不进,虚弱成病,却依旧想不出合适的对策。
当初那个女人的一套连环计,几乎掏空了独棠山庄的财富和权势,而这两样,在官场是必备的敲门砖。
但如今的独棠山庄早已荒废成墟,无权无财。他们的弱势像一颗长在肉中的刺,被冷罗衣轻易挑出,并不断放大。
事情陷入了僵局。
可令凌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比僵局更可怕的暴风雨还在后面。
简约的厅堂。
安静地近乎可怕。
一行下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正坐在高堂之上的男子,面色极其冷峻,黝黑的肌肤之下屈曲怒张的血管清晰可见。
“都给我烧了!”咆哮的嗓音爆发令人惊悚的怒焰。
大手一挥,案几上一沓厚厚的宣纸,洒落一地。
凌霜淡淡喝着茶几上的茶水,选择沉默。
凌云弯身,用扇柄接住一张宣纸,拿于手中瞟了几眼,又重新放在案几上,哂笑着,“这图纸的样本早已在江湖传疯了,如今想烧也烧不完了。”
宣纸上,墨迹斑斑,画的正是独棠山庄最机密的地方,寒冰地窖。旁边缀一小楷字:前朝宝藏之所在。
前朝宝藏,那个能颠覆一个王朝的财富,在独棠山庄的寒冰地窖,而且,居然还有‘好心人’把地窖的机关走向都一一绘制出来了。
这张地图,几乎在一夜之间风靡整个天下。
如今,已经人手一张。
凌云把玩着茶几上的茶壶盖,玩笑着,“这倒好,独棠山庄一下子成了全天下人的肥肉。”
凌雷眼中几乎要喷出了火,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冷罗衣居然能做这么绝,居然能把独棠山庄推到了一个任人宰割的地步。
前朝宝藏,这个簇拥了几代人贪婪的瑰宝,就这样毫无实据地暴露在天下人面前。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一次,死和亡,恐怕已经不是简单的两个字了。
“山庄这场大劫,是躲不过了。”凌霜淡淡道。
“大哥、云,京城涌入了好多武林人士。”刚从赌坊回来的小桃急忙闯入厅堂,她手里还攥着几张纸。
当她看到满地的宣纸,一愣,“你们都知道了?”
凌云勾起嘴角,笑道,“这图纸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现在,前朝宝藏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独棠山庄已经被一群虎视眈眈的人盯住了。各界武林人士,什么伪君子,假小人,杀手,大盗,各色各样的人都会冒险来此一探究竟。而探的根源,不是一个平常的小院,而是寒冰地窖,山庄最机密的地方,支撑整个山庄扎根的奠基石。
皇上已抛弃了这个秘密基地,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了可倚靠的屏障,且不说能不能抵挡这一人的探宝之行,单单这件事,就足以让独棠山庄陷入淤泥之中,不可自拔。
“看来冷罗衣是想凭这件事牵绊住大哥,好无暇顾及储位之争。”凌霜提出了看法。
凌雷那如鹰隼般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下人,问道,“谁看过地图?”
这几个暗中传递宣纸的下人慌忙跪下。
“你们是不是也想进寒冰地窖寻找宝藏?”如鬼魂般阴冷的嗓音在大厅响起。
众人唯唯诺诺。
“说!”啪地一声,木椅的扶手被大掌一把拍碎。
“奴才不敢!”众人惶恐。
“算了,大哥,有没有宝藏,他们自己还不清楚么,都陪着你饿了近几个月的肚子,还难为他们。”凌云从中调解着。
他弯唇看着跪于一地的仆人,优雅而笑,“小兔崽们,山庄就这个样子,这几个月你们也是明眼看过来的,山庄值钱的东西早已被江湖上那些狗东西偷的偷,拿的拿,如今只是一个空壳。要是真有什么宝藏,你们庄主还费心经什么商,劳什么神,大家直接坐吃宝藏就够一辈子受用了,对不对?如今,大敌当前,你们都小心谨慎点,别到处嚼舌学话,万一从你们谁的嘴里,冒出一些不好听的话,山庄的规矩,你们该懂的。”
白衣俊美公子,悠然而笑,然而这抹笑意只及他的嘴角,再无上扬,话音到最后一句时,他眼神亦阴冷若初。
“奴才们明白。”
“好了,都下去干活吧,别在这惹你们庄主生气了。”
“是。”下人们悉数退下。
待下人们都散去,凌云感叹着,“看来我们麻烦了。”
静谧的四合苑,花影婆娑。
一身红衣薄纱的女子独倚窗台,清澈的眼眸淡看着窗外祥和的风景。
红唇淡淡勾起。
恐怕整个京城,也只有这儿,算得上安静吧。
“宫主,你要的酸梅。”小雪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青花瓷碗,碗里堆放着如葡萄般大小的梅子。
玉琢般的容颜妩媚一笑,离开窗台,接过了瓷碗,淡问,“事情办完了?”
“都依照你的吩咐。”小雪低语。
正说着,屋外传来护卫的问候声,“主子,您来了!”
“她人呢?”问话的人,声音冷冽。
“在屋内休息。”
“冷罗衣--”,厉焱一把推开了门,眼眸里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怒气。
娇柔的人儿不以为意,她慢慢咬着酸梅,媚眼如丝,“九爷,这样闯进一个女子的闺房,有点不妥吧。”
厉焱顿住,有点尴尬。
但突然又想来,他才是这间别院的主人。
该死,他局促个什么劲!
“小雪,去给九爷泡杯茶。”她柔笑着。
“不用,问完我就走。”厉焱冷冷道。他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