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小居。
清风玉露,袅袅生香。
竹帘后的雅塌上静躺着一个肤色极白的男子。
突然,一只雪白的信鸽从围墙之外飞来,扑哧一下飞落到他的手臂上。
微阖的双眸淡淡睁开。
挑开,密信。
这时,竹帘被拉开一角。
一名身着环佩的女子,端着上贡的酒酿,徐徐走入,“主子,宫里有事?”
淡白的嘴角微弯,平常道,“出了件喜事。”
“喜事?”女子朝古杯中倒着酒酿,不解着。
“有关一个神秘新娘的喜事。”修长的指淡淡敲着,似沉思。
“神秘新娘?”女子更加不解。
“对。”男子侧过头,看着身旁如丁香花一般的女子。
她的脸蓦然一红,低下头去。
修长的指执起她的下颚,盯了好久,才道,“你想不想当新娘?”
“呃?”女子一愣。
“既然他想出风头,就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男子的唇角淡淡笑着,又转过头,看向她,“也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女子淡淡敛下眼,“主子想要妾身做什么?”
厉飨嘴角一挑,“既然是神秘新娘,当然要有点神秘感,是不是?”
女子弯身端起古杯,递上,“有关前朝宝藏在独棠山庄之说,主子有何看法?”
“姑且听之,暂且按兵不动。会有人帮我们验证这谣言的真伪。”平静的眼眸又慢慢阖上。
两日后,独棠山庄。
梅园前。
三个贼眉鼠眼的瘦干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外加一把捆绳将他们三人绑在一起。
一身粉色花裙的少妇,踩着他们身上,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独棠山庄也是你们这些鼠辈敢闯的?看姑奶奶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小桃姑奶奶,我们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饶了我们吧。”三个鼠辈跪地求饶着。
“哼,滚!”绣鞋还不忘再补上一脚。
三个人如爬行的螃蟹,横着落荒而逃。
“你就不应该放他们走!”凌云冷眼看着那几个人逐渐逃跑的身影。
“不放他们?难道杀了?自从什么前朝宝藏在独棠山庄的消息爆出以后,每天都有上百个这样的小角色不要命地来探宝,要杀,杀的完吗?”小桃低头拍着身上因刚刚打斗而沾染的尘灰,不满着。
凌云的眼睛慢慢眯起,“他们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指使他们的人。”
“他们背后有人?”
凌云冷笑着,“而且不是一般的人。”
梅园里,寒花料峭。
在这片寒花绽放之下,缓缓走出两个男子,一个青衫如竹,一个身着黑色泽服,是凌霜和凌雷。
“阵型布好了?”凌云问着。
凌雷神色微寒,淡淡点头,他右手持着半身长的拐杖,挪步而走。
“这九宫八卦阵真能抵挡千军万马?”小桃好奇着,小脑袋还不忘朝梅园看看。
凌云揪住小桃的衣领,咬牙叮嘱着,“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别进去瞎胡闹。”
小桃挡开凌云的手,反驳着,“我知道危险。”
凌雷板起脸,严肃道,“云,传令下去,从即日起本庄所有人禁止踏入梅园半步。”
凌云点点头,“我会吩咐的。”
这些天,大家都神色紧绷地应付各种偷袭之人,谁也没有睡上一天安稳觉。总是有一些三流角色前来闹事,真正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还迟迟没有动静。
“这些天山庄里都人心惶惶,长此下去,对大家都不利。”凌霜淡淡说着,眉间也有着丝丝倦意。
“好在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人闹事,我一个人就能打发了。”沐小桃说道。
凌雷静静站着,没有说话。
“那些人只是探路兵,真正觊觎财宝的人还都一个个缩在龟壳里。”凌云的目光变得遥远起来。
凌雷突然开口,“距离太子大典还有几日?”
“十日。”霜说。
“十日!”凌雷淡淡重复一遍,黑眸变得深邃起来。
还有十日,他们没有兵器,没有权势,没有任何的优势,有的只是一团乱七八糟的琐事、费事、无聊事。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凌云想了想,说道,“把冷月宫的那些宝贝拿出来,拿钱买铁,拿钱贿官。”
凌雷摇摇头,“十天,就算买到铁矿,临时冶炼也来不及了。再说,那些瑰宝拿出手,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宝,一旦这样的东西流入市场,就必然加重山庄确有宝藏的传闻。”
“那我们就空守着这些宝贝,等着人来抢啊?”小桃越发不满。
凌雷凝重道,“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如今太子大典才是正事。我们不能被她…”凌雷顿了一下,才说,“不能被冷罗衣所下圈套所迷惑,忘其根本所在。”
“但现在是,什么办法都没有!”小桃摊开两手,无奈着。
凌雷面色越发寒意重重,是啊,什么办法都没有。
那个女人的简单几步棋,就让他寸步难行。
单单前朝宝藏一事,就是他迈不过去的坎。
难道独棠山庄的基业真要毁在他的手里,难道他真的斗不过那个蛇蝎妖女?
恰时,看门的家丁前来,“禀庄主、二公子,天方赌坊的老板杨彦前来,说有要事禀告。”
“让他去大厅。”
一干人朝大厅走去。
大厅,肃静。
一名中年男子恭敬施礼,并递上一张大红色的喜帖。
喜帖的‘囍’字红到刺眼。
凌雷接过,翻开看了一会,眉头微皱,“这帖子哪来的?”
“应该是朝廷发的,如今京城几乎每人都有一份。”杨彦陈诉道。
凌雷神色凝重地把帖子放在案几上,静默不语。
小桃好奇地从椅子上站起,拿起喜帖一看,登时大惊,“九皇子大婚?京城百姓凭帖入宫,什么与民同乐?”
凌云以为是开玩笑,从小桃手里拿过帖子一瞧,也一时错愕,“焱大婚?怎么可能?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他把帖子递给霜,略有薄怒,“我们这几天为了他夺太子之衔已经够烦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尽享齐人之福?”
“属下本以为庄主知道这件事,就派人备好贺礼,想连同主子的贺礼一起送去,来山庄一问,才得到主子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但这帖子已发得满城皆知,所以才觉得事有蹊跷。”
凌霜看了喜帖几眼,问道,“这帖子不是刚发吧?”
“已发了两天。”
“两天?”凌云疑狐着,“两天的时间也足够焱告知我们一声。”
凌霜放下帖子,淡淡道,“我们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凌云倏地合上雪扇,“搞什么,山庄的眼线怎么办事的,连这轰动京城的消息也不报?”
杨彦弯身,“依属下看,正如二公子所说,这件喜事早已轰动京城,他们以为山庄里的人必然知晓,就算不知道,只要有人出庄就能收到喜帖。”
怪就怪,这些时日,山庄一直连遭霉运。凌雷为了应付江湖上的窥宝之徒,严禁仆人出入山庄。而他们更连夜布置机关、阵图。
“焱到底在搞什么?几天不见踪影!”就算当新郎官,也该知会他们这些曾出生入死的朋友一声吧。
这时,又有下人汇报,“九爷来了。”
凌云嘲笑一声,“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凌雷看一眼杨彦,“你先退下!”
“是。”
厉焱一身精致华服,步入大厅,初看大家都集合于此,一愣,随后笑笑,“怎么,知道我今日要来,这么齐心欢迎我?”
众人不语,盯着他。
厉焱环视了众人,突然感觉脚底发凉,自找台阶下,“呃?你们商议要事呢?”
众人依旧盯着他。
飕飕的冷眼盯得厉焱寒毛直竖。
厉焱努力堆起笑脸,瞄了众人一会,当发觉那抹刺眼的红帖,立即明白了,“哦,你们为这事啊,瞧,我这不送喜帖来了嘛!”说吧,从内层拿出几张喜帖放于案几上。心里却滴着冷汗,幸好出门前,听进了冷罗衣的劝谏,怀里临时揣了几张喜帖,以备不时之需。
凌云冷笑着,“京城都刮红风了,你才想起来拿喜帖给我们这些不入你法眼的小人物,难得啊,尊贵的九皇子!”
酸溜溜的话让厉焱狠狠打了一个寒战,他忙赔笑着,“我也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么!”
“是惊吓!”凌霜冷冷更正着。
“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关键在于一个‘惊’么!”
“哎,新娘子是谁?”小桃笑嘻嘻问。她怎么从来不知道九皇子有红粉知己呢!
厉焱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惊’喜,‘惊’喜重要!以后你们就会知道。”
相对于厉焱的尴尬和众人的冷嘲,凌雷表现的最为沉稳,“你父皇同意了?”
厉焱点点头,“婚事已登入皇榜,昭告天下。”
“初五大婚,三日后太子盛典,果然高明!”凌雷十分推崇这种做法,当初他怎么没有想到用一场盛典拉拢人心,“焱,看来你背后令有高人指点。”
厉焱笑得更加不自在了,“哪有什么高人,这个办法是我一时的灵感。”
凌霜淡淡道,“你的‘灵感’还真会拣时机出来。”
厉焱汗颜,“那是,那是!”
凌雷沉思着,精锐的双眸渐渐眯起,“既然你大婚已昭告天下,就会引起诸多人的揣度,距离太子盛典相差三天,这是个很有利的策略。我本来还在考虑如何扭转你的声势,现在看来,这个麻烦已经解决了。”
朝中之人必然亲临贺喜,这就掌控了人势。
至于,兵权,暂时没有,就不急于得之。毕竟,兵器韧之,虽能保护自己,也能割伤自己。
如果能借此盛典,逼七皇子来场哗变,相信这场宫斗胜负就很简单了。
小桃歪着头,又重新细读了一遍喜帖,仍疑惑着,“上面也没写你娶得新娘子是谁啊?这么神秘?那女子是不是出身微寒,不方便透露家底啊?”
厉焱的脸色轻轻一颤,“她身份可不低。”说着,把目光看向凌雷,“要不是为了某些事,她根本不会委身于我!”
忽然,他似乎觉得自己话露得太多了,忙话锋一转,“山庄情况怎么样?寒冰地窖有没有人闯入?”
“目前都是些小角色,我们还能应付。”凌雷淡语。
厉焱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外人,才从衣袖中拿出一张黄色缎子,上前低语,“这是我父皇密旨。”
凌雷看了一眼,没有去接。
“凌雷,你——”想抗旨么!
“既然皇上当初选择放弃了独棠山庄,就不该后悔再想拾起。”凌雷冷冷嘲讽着。
厉焱硬把黄陵塞入凌雷手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雷,这个道理你该懂!”
凌雷抬起头,逼视着厉焱的目光,冷冷道,“如果你不是身在帝王之家,如果你不是我凌雷的至交好友,我这辈子都不会去沾染半点朝纲。”
厉焱紧抿着唇,点点头,颇有感伤,“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几个为了我牺牲了很多。”
大厅中的所有人,都不在言语。
烈日的余光一丝一丝垂下。
风静静吹着。
厉焱转过身,眼圈里红成一片,他揉着酸胀的鼻子,抑制着情绪,“好了,你们忙,我有事要先走了。”
凌云也长吸一口气,缓解了刚才的情绪,“你来这儿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想你的美娇娘了?”
厉焱看了一眼沐小桃,回头调侃着,“哪像你天天抱着你的美娇娘,自然不用想了。”说吧,拜拜手朝厅外走去。
凌雷盯着那抹几近落荒似走远的背影,瞳孔里渐渐转浓。
一身青衫如谪仙般的男子,面色微蹙,他拿起喜帖,淡淡翻转着,良久才说,“你们觉不觉得,这喜帖和那张地图发放的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同时,闹得满城风雨。
人手一张!
小桃愕然,“你是说,前朝宝藏之说是九皇子放的消息?”
凌霜没有回答,反而看向凌雷,“大哥,你觉得呢?”
黑眸眯起,眸光沉淀下来,“放消息应该不会,但焱有事情隐瞒我们。”多年的挚友,对他撒谎时的一点小动作,还是能一眼看出的。
凌云手里持着扇柄,敲敲茶几上的喜帖,玩味着,“焱一直避而不答新娘是谁?你们就不好奇新娘是谁?”
凌雷拿起半截长的拐棍,支撑起身子,朝外走去。新娘是谁,他并不感兴趣,唯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这场大婚能迎来多少朝廷官员的追随,还有就是,焱的胜算有多大。
“霜,你不好奇吗?”大哥居然不甩他。
凌霜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袖,淡淡道,“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幽州之行,那个女子被焱到处带着,寸步不离。”
小桃哇哇大叫起来,“你们去打战,还带女人!凌云,你有没有?”
“那次,只有焱带了,我们只看着。”凌云一脸委屈。他当时为了小桃,可足足禁了半个月的兽欲。大哥那次尝鲜,他都忍住没偷腥呢!哪像焱,天天泡在柔情蜜罐里。
“你很委屈,是不是,是不是!”
“小桃--”颇有无奈的口气。
“哼,今晚,你别想回去睡!”
“喂,喂——,小桃——”
凌霜朝外走去,笑意浮动,口中吟诵着,“人作孽,天在看;自作孽,不可活!”
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弟子都纷纷涌入京城,一时间,客栈、酒家店满为患。虽然,如今的京城远比中原各地的物价贵上几倍,然而客流量只增不减。
京城的话题,最热门的无非两种:前朝宝藏和太子大典。
江湖恩怨与朝廷内斗在同一时间--相撞,势必迎来激烈的火花。